季塵順著路口左拐走進采石場所處的山溝，前方車轱轆碾過路面的聲音格外刺耳。

他夾著喜兒遠遠的吊在板車后面，除了腳下這條還能走的路，周圍兩邊都是極其適合埋伏的山崖。

細心傾聽，周圍沒有任何暗哨存在。

這么重要的地方不留個暗哨，是一直以來順風順水讓丐幫身后的人松懈了嗎？

還是說他們以為自己掩蓋的很好？

季塵仔細一想發現好像掩蓋的確實好，保守秘密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別人知道秘密。

車夫來的時候拉的是尸體，走的時候拉的是石料，來的時候覺得晦氣，走的時候有采石場偽裝也不會懷疑。

甚至連他們負責搬尸體的自己人不知道這事。

考慮到棚戶巷的環境，真目標假死藏在尸堆中，就算有人半路醒了也可以解釋為沒死透還在呻吟，車夫不怕他們身上帶了什么傳染病就不錯了。

三輛板車越過采石場的入口并未進入，而是順著地上夯實的碎石路繼續向前。

季塵路過采石場時往里一望，里面的屋舍還亮著燈火，但沒有聲音也沒有其他人。

崖面上密布著深淺不一的鑿痕，采石鑿頭嵌在山崖上的石縫里，被紅色線狀的朱砂痕跡穿成一條。

崖底堆疊著尚未運走的石料，每塊側面都用墨線勾出筆直棱角，棱邊殘留著麻繩拖拽的磨痕。

工作痕跡很新，鐵質鑿頭上沒有銹跡，應該處于正常生產中。

此處離廣安府不算近，沒有工人上下班通勤的機會，而且為了保密不可能招收其他工人，如果沒有其他人在，這十幾號人就能一天采那么多石料？

離譜。

季塵本來想爬上石臺對著周圍觀察一番，可考慮到夾著的喜兒不由得作罷，帶著她行動麻煩，不帶著她又沒有實時情報。

更何況劉御史說她有一些私心，為了防止出現出什么意外，還是要把她牢牢看住。

至于那碧血蠱？當然是騙人的啦。

要是有個能裝人的儲物空間就好了。

三輛板車繼續順著小路向里，山洞入口嵌在采石場西側的一處山溝中，半扇銹鐵門歪斜掛著，兩個守門的端著煙桿直打哈欠。

一名守門的用煙桿敲了敲板車邊緣：“回來了？怎么今天的小孩這么少？”

第一輛車的車夫啐了口唾沫：“別提了，今天好幾樣怪事，先是中午來信說棚戶巷里好幾個據點被邪駭偷襲，孩童被放跑不少，幫里緊急把剩下的存貨給運了出來。”

“邪骸？緣寧州？”另一名守衛將嘴里的煙噴出來，疑惑的問道。

第二輛板車的車夫把鞭子扔到一旁的座位上，回答道：“你愛信不信，反正上面是這么說的...”

兩名守衛抻了個懶腰，拍了拍背后在巖壁上沾的塵土。

其中一人問：“怎么不繼續說了？”

“先過來幫忙！”第三輛車的車夫沒好氣的回應道。

五名漢子圍在板車旁，今天的月亮很給面子，亮的能把他們的影子投在山壁上，季塵看起來他們面色好像還挺年輕，這些人應該都是那百衲衛的成員。

三名車夫卷起灰樸樸的袖管，指甲縫里嵌著碎石粉末，一個接一個像拎麻袋似得將車上的人卸下，靠著崖壁放在一起。

接著兩名守衛從兜里掏出個釉色的小瓶，挨個掀開人貨們的嘴，把瓶中的小黑藥丸像撒種子似得丟進口中，他們邊干邊聊——

車夫又繼續說：“上面信里現在是非常時期以免意外，還說要把這鐵門修了。”

守衛狐疑的看著車夫：“按上頭的脾氣，沒有個一個星期肯定修不好。”

“不好說，這次防備御史巡州的計劃出了意外，讓他在路上碰到了兩個實力很強的幫手。上頭讓我們放精神點，看見腰間別著細銀劍和背后背著大號黑劍的人千萬別發生沖突，能勸走就勸走。”

“實力很強？身份調查出來了嗎？”聽到這兩名守衛瞇起了眼睛，手里喂藥的動作突然停下。

然而車夫搖搖頭：“他們和御史碰頭的當晚消息就傳到城里了，算那晚今天都第四天了，我們是幫里最后得到消息的。

細銀劍查出來了，另外一個黑劍就像憑空出現一樣，上頭說從明天開始運尸暫停，老實把尸體埋亂墳崗里。”

“那銀劍我好像有點印象，今天那位大人來時順口提了句。”另一名守衛聽到這突然搭茬，“那個細銀劍的搗毀了城里的一處青樓，這事被那狗屁御史給壓了下去。”

最先說話的守衛一回味發現不對：“我們白天敲石頭，晚上給人挖墳？廣安府一天死幾百號人呢！”

“幫里出這么多資源讓你開辟完三十二脈當武修者，干點活怎么了？”另一名守衛用煙桿敲擊那人的后腦“要不是總舵主的恩情我們現在不知道餓死在哪條巷子里了。”

最后一名車夫奪下黑色藥丸，塞入最后一個人貨的口中：“行了行了，往下搬吧。”

幾人紛紛抬著假死的人貨順著臺階向下，估摸著要搬上三趟。

季塵發現這幾人閑聊的信息比他在城里逛了兩天三夜都多，這就是丐幫高層的直屬精銳嗎？

不過不能用留影石記錄下來，還是有些可惜。

他夾著喜兒屏息尾隨最后一趟搬運者踏入洞穴，鞋底踩在潮濕的石階上發出微小的聲響，隨即這道聲響便被匿影訣掩蓋。

洞內巖壁布滿人工鑿痕，潮濕霉味混著船漆的刺鼻氣息從洞底向上撲面而來。

穿過幾道隘口后豁然開朗，天然溶洞被擴建成可容四車并行的甬道，地下暗河橫貫眼前，石鑿碼頭上拴著兩艘不大不小的貨船，

人貨大部分堆在第一條堆在貨船上，第二條船上只有小半船人，在他抵達時兩條船正準備出發。

季塵看準機會，在第二條船的上的守衛劃槳的瞬間發動天引，在船側的輕拉一下控制船體撞在碼頭上。

船體立刻左右擺動，他找準機會貼合晃動的頻率跳到船上，除了船體吃水深了一節外幾乎不可察覺。

“怪了？這船怎么感覺有點不對勁？”

“吳三你是不是船太輕不會劃了，兄弟們認識這么久了沒必要找借口。”

“去你老母的！”

兩條載著人的貨船在地下暗河中緩慢行駛，船頭的燈籠是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當連續過了幾個拐角之后，對面也駛來了一道打著燈籠的模糊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