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人,還有半個時辰車隊就要上路,朝食和熱水給您放在門口了。”門外突然傳來小廝的喊話。
季塵的手指無意識抽搐了一下,指尖殘留的冰涼觸感讓他恍惚間又看到鯰魚精布滿粘液的獠牙。
正躺在床上的他猛然驚醒,額頭上還滲著細密的汗珠,揉了揉太陽穴聲音有些沙啞:
“我知道了。”
“好嘞,您慢用。”小廝應了一聲,腳步聲漸漸遠去。
季塵又緩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慘烈的經歷仿佛還在眼前晃動。
昨夜在副本里各種慘死的劇痛太過真實,現在渾身各處似乎還在隱隱作痛。
但勝利的是自己。
他坐在床邊,手指似無意識地摩挲著已經不存在魚刀。
門外小廝的腳步聲漸遠后,季塵用發顫的手解開衣襟。
銅鏡里映出的胸膛布滿細密冷汗,隨著呼吸起伏的肌肉線條間,有數道道暗金色紋路正沿著肌骨緩緩消退。
這應該也是盈天盤的手筆。
身體的疼痛還是小事,季塵清楚地記得,在最后一次通關時,精神狀態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深海中不斷下沉,四周的壓力越來越大,直到最后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但那種狀態真的算是精神出了問題嗎?
他回想起那一刻,所有的情感仿佛都被抽離,恐懼、憤怒、悲傷,甚至是通關過后的喜悅都變得遙遠而模糊。
唯一清晰的,只有手中那把魚刀的重量和溫度。
那時鋒刃上流轉的白芒就是他唯一的意義,精神與銳意共鳴著傲視萬物,似乎有著無窮的力量。
無論如何,力量也絕不是錯誤。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魚刀冰冷的觸感。
“或許,這就是劍修吧。”
自己終于算是劍修入門了。
一覺醒來,他覺著心情舒暢了不少,連帶著這些天積壓的郁躁也消散了許多。
【被動精神養護模式】
提示框突然泛起暖光,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撫過他緊繃的后頸。
“這副本可比高考壓力大多了。”
分析昨夜的副本經歷,季塵發覺自己好像對盈天盤系統有誤解。
“我怎么感覺這盈天盤系統根本就不是金手指。”
季塵盯著那個提示框:“這一堆東西倒像是一個設備的各種組件。”
似乎盈天盤、翠玉劍錄、玄鋼天引劍三件法寶各司其職,只有將其組合在一起時才是一套完整的體系。
他嘆了口氣:“就沒有那種只需要每天簽到就能天下無敵的金手指嗎?這副本什么都好,就是有點太廢人了。”
但季塵知道提升也是實打實的,只要能提升就有意義。
一種難以言喻的透徹感縈繞在心中。
他心念一動,視野中浮現出新的提示:
【神品·玄鋼天引劍:已綁定(創造者:季無焱)】
【當前開放技能:天引】
“神品?這么厲害?”
季塵似本能般的抬手,戳在墻邊的玄鋼天引劍打著旋飛來,劍柄扣到手中。
他輕輕揮動長劍,感受著劍身的重量和平衡。
還未待他有所意動,劍鞘側邊露出的刃鋒上,白芒已然流轉。
經此一夜,對劍勢的掌控能力已然更上一層樓。
這股白芒已經如驅臂使。
“翠玉劍錄的副本難道是在幫我打好基礎嗎?真是怕我走錯了一點彎路啊。”.
他細細打量手中的這把長劍,僅僅是一夜之隔都其感到了陌生。
在使了一晚上魚刀后,季塵這才發覺師叔造的這把玄鋼天引劍堪稱完美!
極其優秀的武器重心,良好的劍勢載體,極長的攻擊距離和異常堅固的材料。
甚至還內置了技能。
“抱歉了師叔,我這么多年都沒發現,原來還是你靠譜。”
如果能在副本里用上玄鋼天引劍,自己起碼能節省一大半的時間。
但可能就學不會延刃這個技能。
握劍前指,白色華光似朦朧初霞衍射而出,徒增一尺劍鋒。
接著他看向技能說明:
【天引:當持握玄鋼天引劍時,可使用該技能消耗微量靈力創造引力效應。】
季塵抬手,神念鎖定窗口的茶壺,在心中默念發動天引技能。
茶壺連帶桌面一同震動,他凝聚神念牢牢鎖住——
茶壺即刻騰空飛起,一把握在手中。
季塵對著壺嘴猛干一氣,直到整壺水都喝完才作罷。
“這技能可真方便。”他抹了抹嘴角的水漬,嘴角微微上揚。
這下就連遠程攻擊手段都彌補了一部分。
另外兩個技能目前還不太好試,之后有機會再說。
翠玉劍錄有十根玉條,這第一條的第一個副本就學會三個技能。
盈天盤能隨元墟之種的進化而進化,那這玄鋼天引劍是不是也有成長屬性?
既然是神品,那應該也有隱藏功能吧?
棋亭方向傳來的喝彩聲打斷了他的沉思,那聲音像是潮水般涌來,夾雜著棋子落盤的清脆響聲和人群的低語。
似有不少人聚在院子的棋亭中,隱約還能聽見有人高聲點評棋路,語氣中帶著幾分得意。
季塵收回思緒,低頭看了看桌上已經喝盡的茶壺,起身開始收拾。
吃飯,洗漱,整理儀表,一套下來花了近半個小時。
他對著銅鏡整理衣襟時,鏡中的自己眼神依舊銳利,卻多了幾分疲憊。
這一夜和沒睡也沒太大區別。
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背上玄鋼天引劍和背囊出門。
“所以盈天盤你有沒有儲物功能?”
【當前環境限制無法開啟此模塊】
“環境?”
推開門的瞬間,晨風裹著遠處棋亭的喧鬧聲撲面而來。
季塵抬頭看了看天色,朝陽已經爬上了屋檐,灑下一片金色的光暈。
鳴祥驛站的院子里有一處精致的園景,假山流水,落葉孤亭,雨后的潮氣顯得空氣格外清新。
一些人正圍在那座亭子下,季塵湊上前去,發現棋局正直白熱化。
亭中烏木棋盤上,黑白云子正殺得難解難分。
劉清玄執白的手指懸在棋笥上方,羊脂玉般的指甲蓋映著棋子冷光,綢扇放在一邊,沒像以前一樣扇不離手。
孟持忠落下黑子時,袖口金線繡的搖錢樹閃的季塵眼睛發干。
他對這個世界的棋一竅不通,便也在外圍湊個熱鬧。
“劉御史不愧是神童,年僅二十四歲就能有如此棋藝,老夫實在佩服。”孟持忠贊嘆道。
“孟掌柜言重了,磨煉棋藝也是監天司神通修行的一環。”
他突然想起自己至今還未問過那把扇子的事,周圍的人似乎對扇子上的怪鳥視而不見,也不知是看不見還是故意忽略。
“此事還是放放吧”季塵心想。
“經過觀察那鳥最多也就是看個真假,自己光明磊落自然不怕被這東西看到。”
至于昨天在車上時說我們三個都有秘密...
那我的秘密可太多了,不知道他想聽哪個。
隱仙門至寶任何一個的消息流落出去,怕是都能讓這個世界各方勢力打出狗腦子來。
又過了一會,這場棋局以孟持忠的認輸而落幕。
“還是英雄出少年啊。“孟持忠拱手道。
“不敢當,這是我的工作,我豈能將工作與他人的業余愛好相比呢。“劉清玄謙遜地回答。
工作?下棋?監天司難道還有專業陪領導下棋的崗位嗎?
季塵在一邊背靠亭柱:“說起來,我是不是沒問過這個世界的監天司到底是什么東西?”
感覺這世界的監天司好像不只負責監天。
棋盤一邊的沙漏即將見底,顯然離出發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這時在一旁的李富商突然開口:“從此地出發向廣安府的路狀況良好,若不出意外大概御史大人您傍晚就能到達。屆時還有一場接風宴請您賞臉。”
劉清玄打開綢扇輕扇幾下,搖搖頭:“城內難免有欲魔教之人潛藏,欲魔教向來手段陰險毒辣,若是在接風宴上再出什么意外,那在座的各位可不一定再能安全無事了。”
周邊的商賈們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回答,場面一度寂靜。
直到會長孟持忠開口:“那緣寧商會就等待劉御史的好消息了,清剿完欲魔教之后再辦慶功宴也不遲。”
【看來御史已經對這些商賈失去了信任。】
季塵默默尋思著,商賈和欲魔教自導自演給御史一個下馬威這事聽著是很合理,但是從成本和危險性上來說和那種邪教瘋子合作有點太...
馬車上那些隨行的護衛都變成了當時在驛站里的滿地碎肉,不知道對這些富商算不算傷筋動骨。
商賈可能以身犯險和欲魔教合作,但是商賈以身犯險和魔教合作不太可能。
不對呀!
他突然意識到,這些商賈是否與欲魔教合作似乎并不重要。中央派專員到敵對黨派的核心地區來查案,這事怎么看著這么眼熟?
此時,圍觀的人群開始散去。
突然,有人望見了背靠柱子只露出半個身子的季塵,驚呼道:“這人是誰!”
“有敵人?”
驚呼聲炸響時,玄鋼劍已出鞘三寸。
季塵手比腦子還快,聽到有不明人士出現的剎那,玄鋼天引劍已然出鞘。
暴漲的劍勢瞬間掀起一股風壓,將離得近的幾位富商震得身形不穩。
他看了眼前方,發現什么都沒有,于是回頭向身后的人群看去——
只見在場的所有人都在齊刷刷地盯著自己。
季塵劍鞘剛觸地磚,人群便如退潮般后撤三步。
他在向前邁步,眾人又齊刷刷后退,連劉清玄和李掌柜也滿臉戒備。
怎么我變成陌生人了?
他愣在原地,直到想起昨夜銅鏡倒影。
此刻的他面容光潔,與之前風塵仆仆的模樣判若兩人。
“劉御史,連你也認不出我?”
他疑惑地把劍收入鞘內,不知這些人整的是哪一出,一個兩個就算了,怎么全認不出來。
“我季塵啊。”
“還有李掌柜,這身衣服不是你送我的嗎?我就加了個束臂和綁腿,怎么就看不出來了?”
季塵見劉清玄扇子上的鳥盯住他有一會兒,才聽見他狐疑的點頭。
“抱歉了季俠士,這煥然一新的氣度倒比欲魔教的換皮術還要高明,只是一天便讓人刮目相看。”
話音未落,李掌柜突然拍腿:“這云紋針腳確是我家繡娘手藝!”
季塵只覺得兩眼一黑,一時語塞。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換的一身新行頭,心想你要是風餐露宿一個星期,再打兩場高強度戰斗,外貌狀態還不一定比我好呢。
富商們嘖嘖稱奇地散去,只剩下季塵和劉清玄兩人站在原地,空氣中那股熏香味終于散了。
季塵無奈地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換的衣衫,又摸了摸下巴已經刮凈的胡茬,苦笑道:
“劉御史,這幾日確實有些狼狽,讓您見笑了。”
劉清玄收起綢扇,微微一笑:“季俠士不必介懷,風塵仆仆正是俠者本色。倒是我們這些之人,反倒顯得矯情了。”
“只是劉某感覺你除了面貌外,似乎神態也有了變化,所以我才會懷疑有魔教之人偽裝。”
季塵搖搖頭,正想說些什么,忽然注意到劉清玄扇子上的怪鳥正歪著頭盯著自己。
他心中一凜,這鳥果然有問題。
昨夜在副本中與鯰魚精的無數次交鋒仿佛在眼前重現,那種生死一線的緊迫感還在心頭縈繞。每一次死亡,每一次重生,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記憶,揮之不去。
神態...應該是翠玉劍錄。
他想起在副本世界里無數次的死亡和嘗試,每一次失敗都讓他更接近那個目標。他也認為保留副本記憶算不上是一件壞事,這些記憶從某種意義上比新學的技能更有價值。
為了成仙,這點代價又如何?
現在的季塵手中握著玄鋼天引劍的劍柄,心中從未有過如此的堅定。
劉清玄似乎察覺到了季塵的目光,輕輕合上扇子道:“季俠士,時候不早了我們該上路了。廣安府的路途雖不算遠,但也需抓緊時間。”
季塵點點頭,背起玄鋼天引劍和背囊,跟著劉清玄向驛站外走去,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拉出兩道修長的影子。
驛站外,車隊已經整裝待發。
馬匹的嘶鳴聲和車輪的滾動聲交織在一起,陸浩林已經提前在馬車上座好,從窗口上靜靜地凝視著兩人。
季塵深吸一口氣,感受著清晨的空氣涌入肺腑,跟在劉清玄身后上了馬車。
終于,廣安府。
讓我看看這個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