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塵捏著木牌在長廊里轉了兩圈,終于在一扇雙開木門前停下。
抬頭看看門楣上“清溪閣”三個鎏金小字,又低頭確認手中木牌上的紋樣,這才推門而入。
進門就見一座烏木屏風將玄關隔開,沉香的馥郁氣息撲面而來。
他環顧四周不禁咂舌感嘆:“這就是天字號上房?可真是開了眼兒了。”
難怪士農工商里商人排最末,老祖宗的智慧果然不一般。
鳴祥驛站比盈信驛站氣派得多,離廣安州府也更近,這看著不像是招待所,反像座大型商業旅館。
房間陳設處處透著講究,遠超季塵這一世的見識。
烏木屏風上鏤刻的山水紋樣將玄關與內室巧妙隔開。
近處老榆木桌上的青瓷茶壺嘴正冒著裊裊白霧,白瓷茶具在燭光下泛著溫潤光澤,旁邊刻著“茶”字的木盒還未啟封。
遠處案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旁邊那盞未點燃的琉璃提燈通透如玻璃,燈芯修剪得整整齊齊,銅制燈座擦得锃亮。
雕花木床的素紗帳子隨風輕擺,艾草香氣若有若無,被褥疊得方正整齊,一看面料就是高級貨。
香脂蠟燭靜靜燃燒,半開的雕花木窗透進些許帶著潮氣的涼風,為房間平添幾分別樣的風味。
“官商合營的驛站?要不是院子里還有馬棚馬房這些軍用設施,我還以為這是哪家度假村。”
季塵拽過條凳癱坐其上,玄鋼天引劍“咚“地撂在墻根。
脊背剛觸到冰涼的椅背,眼前景物忽泛起漣漪,一股體力透支的疲憊感沿著經脈回蕩。
好累啊...
“噔噔噔——”沒過一會,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何事?”
“季大人您現在方便嗎,洗浴的熱水到了。”
“方便,進來吧。”
門栓劃開的剎那,兩個短打漢子推著板車擠進門縫。
兩人將裝滿了水的包銅浴桶木桶從板車上取下,放到房屋角落的一處專門的地磚凹槽中。
木桶穩穩嵌入青石板凹槽的剎那,桶身暗藏的銅制機括“咔嗒”咬合。
一名小廝接著手腳麻利地支起六曲屏風,鎏金鉸鏈轉動的輕響中,整幅《寒潭飛花圖》在燭火里舒展開來。
這畫還挺有意境的,可惜我看不懂。
另一名小廝捧著一打墨色衣袍和洗漱用具進屋。
“季大人,這身衣袍是我家主人特意囑咐送您的,另外還請您試試水溫如何。”
“我說怎么剛進門就有人拿著軟尺上來比劃,真是勞煩李掌柜費心了。”
季塵掙扎著從凳子上站起,走到桶邊撈了一把。
“挺好,水溫可以。”
他招手讓兩人離去。
“掌柜的說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我們亥時二刻來添水,還希望季大人好好享受。”
“添水就不用了,你們走吧。”
房門輕輕合上,季塵這才放下心來,他將茶壺開蓋放在窗邊,想著如果陸老哥在這水就能直接喝了。
他褪下外袍靠在桶邊,熱氣蒸騰中水珠順著他的鬢角滑落。
水汽氤氳中,他的思緒漸漸飄遠,回想起這些日子的風風雨雨。
本來有頭的日子現在沒頭了。
但此刻,他突然想起——
盈天盤的靈力恢復多少了?
【當前儲存靈力:1/70】
季塵盯著眼前浮現的半透明光幕,淡金色框體文在黑暗中微微發亮。
【系統已恢復正常使用模式】
他屈指敲了敲浴桶邊緣:“盈天盤系統,先介紹你自己。”
【本系統為季無風所制新時代自適應輔助管理系統】
“這數字化界面又是怎么回事?”
【自適應系統可根據用戶偏好調整風格】
還挺智能的。
師父好像說這個是他嘔心瀝血制造的法器,其中還寄宿者他的一絲神識,只是師父已經沉睡了這么久還沒動靜。
“器靈什么時候可以恢復活動?”
【以當前系統等級在不損傷器靈的情況下所需大約六十天】
“這不是完全沒用嗎?師父你東西這做的也太拉了。”
【檢測到關鍵詞...正在搜索錄音——】
【小兔崽子你覺得自己說的是人話嗎?你知道我多大力氣才把真仙期的一縷神識給塞進巴掌大的靈玉里嗎?你們這些劍修體修就沒一個正常人,再廢話就給我光著上戰場!】
【錄音播放完畢】
季塵的汗水夾雜著蒸汽凝結的水珠順著濕發滴下,穿越淡金色的光幕而過在水面上砸出一道道漣漪。
“哇偶,怎么修仙界也有專業歧視。”
他伸手劃開水面漣漪:“一個一個試吧,先幫我同調玄鋼天引劍。”
【主功能框架未啟用】
【請先拿起白玉符并綁定元墟之種】
“元墟之種是什么?”
【系統主功能框架】
浴桶里的熱水突然泛起波紋,季塵轉身抓住浴桶邊緣,撈起放在一邊的白色腰牌。
玉石表面不見一點瑕疵,在燭光下泛著溫潤光澤。
“雖然這名字聽起來很奇怪,但師父總不至于害我吧。”
【請翻轉至未刻字面】
【手指置于中央圓點】
他依言翻轉腰牌,見背面密布著星宿圖案般的暗紋,腰牌的中央凸起處泛著些許微光。
就在食指剛觸到中央凸起的瞬間,星宿紋路竟如活蛇般游動絞住指節。刺痛感從指尖炸開,白玉符突然生出千鈞吸力。
“嘶——”
那中心凸起竟直插入指腹,巨量鮮血順著符紋溝壑奔涌,轉眼被白玉吞噬殆盡。
季塵想抽手卻動彈不得,白玉腰牌牢牢的吸附于手指。他掙扎中一肘撞向浴桶壁,熱水隨著劇烈掙扎潑濺而出。
屏風上的寒潭飛花圖被潑濕大半,水流順著絹帛間流淌,畫上黑魚似順水而游。
他感覺右臂隨著失血而發酸發麻,緊接著這種感覺蔓延向全身。
季塵用最后的力氣翻轉身軀靠在桶壁上,本就疲憊不堪的他再被整了這么一出,只感覺意識越來越模糊。
直到無數黑斑即將占據視野,腰牌終于“當啷”墜入水中。
【綁定完成】
【元墟之種(籽種)已激活】
“你感覺小小的種子正在發芽,它終有一天會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你感覺與它心意相通永不分離,他即是你,你即是他。”
季塵后腦勺抵著青銅浴桶邊緣大口喘息,耳畔的低語像是從顱骨內側滲出來的。
那些呢喃裹著水汽在耳蝸里打轉,竟在意識深處凝成顆瑩白種子,它懸在一片無邊無垠的星海中緩慢旋轉的摸樣,像極了嬰兒蜷縮的姿勢。
“發芽...”他無意識呢喃時,突然看清種子表層蛛網狀的紋路。
“種子...我看見它了...”
屏風上的游魚突然甩尾濺起水花,季塵被這幻聽驚得猛然睜眼:“不是看見種子,是種子在看我!”
“我就是種子!”
嘩啦水聲撕碎了虛像。
眼前的幻像突然消失,意識重新回到腦海,他發覺自己還坐在木桶里。
剛才這么一折騰,再加上大量的失血讓他有些頭暈目眩。
這些修仙的東西太邪乎了。
季塵扶著桶邊緩了許久,再次發問:“元墟之種是什么東西?”
【本系統底層架構,盈天盤隨著元墟之種的成長進行系統升級】
【同時元墟之種也會向宿主反饋力量】
“那他怎么才能成長?”
【檢測到常規養分:微量(空氣中)】
【預計進階時間:約206年宿主可人工投喂加速成長】
水汽氤氳中,光幕數據流繼續滾動:
【當前裝備法器】
玄鋼天引劍(可同調)
翠玉劍錄(可同調)
盈天盤(已同調)
【靈力儲備】1/70(自然恢復+1/日)(元墟之種+1/日)
季塵掬起一捧熱水潑在臉上,盯著沉在桶底的白玉符。
好像自己差點被它給送走,要是死于金手指的綁定過程,那定會變成穿越者間的笑柄。
雖然方才的失血讓他眼前發黑,卻讓他能清晰感受到某種根系般的連接,正從某處奇異的空間中向四肢百骸蔓延。
這東西會往外反饋靈力,明顯不是以靈氣作為養料。
“養分是什么?”
【無法描述不可顯現不能解析】
【待宿主遇見時系統會進行提示】
“三無產品是吧,先幫我同調翠玉劍錄看看劍仙傳承是怎么個事。”
【請手握翠玉劍錄】
“我草,還來?”
......
季塵扶著木桶邊緣緩緩起身,水簾順著肌理分明的脊背滑落。
他扯過西江棉布浴巾時,右臂新愈的傷疤被熱氣蒸得發紅,猶如拓在皮肉上的符咒紋樣。
“嗒、嗒”
水珠墜入浴桶的聲響在靜室里格外清晰,蕩開的漣漪撞上桶壁碎成細紋。
他拾起銅盆邊的剃刀,刀刃刮過下頜時帶起細小的“沙沙”聲。
待洗凈有些稍長的頭發,李富商送來的墨色衣袍已與屋內蠟脂香融為一體。
燭光在雕花銅鏡上淌出暖黃的光暈,鏡中人影讓他怔了怔。
季塵站在銅鏡前,墨色長袍如夜霧般垂落,袖口與衣袂處暗繡的銀影若隱若現,宛如星河流轉。
玄鐵寬封緊束腰間,勾勒出挺拔身姿。烏黑長發被銀絲絳高高束起,額前幾縷碎發隨風輕揚。
鏡中映出的面容棱角分明,眉宇間透著銳氣,雙眸如劍光般凌厲,仿佛能洞穿人心。
“下山這么久,總算有了人樣。”
他指尖撫過腰間卡扣:“若是被盈天盤吸死,這身行頭倒也體面。”
季塵認命般的躺在床榻上,用左手拿起翠玉劍錄:
“開始同調。”
一道爍光閃過,他遂即躺在床榻上失去了意識。
【已導入翠玉劍錄數據庫】
【根據用戶要求直接進入模擬副本】
【靈力儲備】↓0/70
【登仙長階程序激活】
第一節玉石上,《無俱·豪膽劍》幾個字刻印而出,閃爍著光芒。
季塵感覺自己意識一沉,似進入片無窮黑暗的世界,他感覺自己無法移動、無法言語、也什么都看不見。
“到底還是被盈天盤吸死了嗎?這是怎么個事啊。”
就在此時黑暗突然散去,一片景色映入季塵眼中。
山巔之上,云海翻涌,兩道面容模糊不清身影相對而立。
一人一襲青衫,手中捧著一枚修復如新的儲戒,似眉頭緊鎖:“師弟,你這又是何苦?妖族在天樞周圍只剩北滄界一隅,這場萬古之戰眼看就要結束了。”
另一人語氣平靜:“可是師兄,北滄界周邊仍有無數人族在戰火中掙扎,我不能坐視不理。”
“你的儲戒修好了,但你的劍...”
“無妨,斷劍既已留在師門,便讓它替我守著這片故土吧。”
師兄嘆息一聲,將儲戒遞過去:“你們這些劍修,總是這般固執,重傷剛愈就要再赴前線。”
師弟接過儲戒,只是淡然:“我的道,乃是以膽量心氣鑄就。若此時不為天下大義挺身,我的劍心又有何意義?”
他轉身望向遠方,云海中似有劍光隱現,“我乃萬界第一劍仙,我不上前,誰上前?”
師兄沉默片刻,終是搖頭:“罷了,罷了。”
“師兄,自我踏入修仙之路起,便一直在淬煉一道劍意。可惜半生未成,劍卻已斷。”
“我不在時,請用斷劍中的那股劍意,救天下蒼生。”
山風驟起,白袍翻轉。
未待回答,師弟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云海深處。
師兄站在原地:“為何突出此言...莫非是?”
“唉——”他突然嘆道。
“既然看見了還要上,劍修啊...軸...真軸啊。”
【《無俱·豪膽劍》起始劇情導入完畢】
【開始副本(第一章)】
過了些時候,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季俠士睡了嗎,劉某還有些事想商討一番。”
無人回答。
奇怪,燈還未熄怎么就睡了?莫非是出去了?
【笨鳥,什么叫沒睡且有人?】
【嘎!】
【我自己看就自己看】
待劉清玄借助器靈視角透過屋門,朝內部瞟了一眼——
床上的是一位陌生的身穿墨色衣袍的俊朗青年。
“抱歉,冒犯了。”
真是奇了怪了,我記得季俠士拿的就是“清溪閣”的門牌啊。
劉清玄直接單向屏蔽了器靈抱怨的聲音,想了一會也沒想明白。
“算了,明天馬車上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