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鏡站在禮堂側幕的陰影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學士服的金色滾邊。六月的陽光本該裹挾著暑氣，此刻透過琉璃窗灑在他后頸的寒意卻像手術刀般鋒利。他低頭看表——9點47分，距離上臺領取學位證書還有13分鐘。

“老林，你臉色跟見了鬼似的。“死黨陳昊撞了下他肩膀，遞來的礦泉水瓶外壁凝著反常的霜花，“要不要去醫務室？“

林鏡剛要搖頭，瞳孔突然劇烈收縮。在他視網膜殘留的殘像里，陳昊的倒影并未同步做出遞水的動作——那個地面上的“陳昊“正緩慢抬頭，脖頸呈現180度扭曲，裂開的嘴角淌下銀灰色液體。

“幻覺...最近熬夜太多了...“他揉著眼睛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消防栓的金屬外殼。刺骨的涼意順著脊椎竄上來，仿佛有無數冰針在神經末梢跳動。

禮堂突然陷入死寂。林鏡猛地轉頭，發現司儀正在臺上張嘴說話，卻沒有半點聲波傳來。上千名師生如同被按下暫停鍵的提線木偶，連漂浮的塵埃都凝固在半空。唯有他學士服垂絳的流蘇還在顫動，那些金線正在融化成液態，一滴一滴墜落在理石地面。

“叮——“

銀珠落地的聲響在寂靜中無限放大。當第七滴金液墜地時，整個空間開始高頻震顫。林鏡驚恐地看到自己的雙手正在變得透明，皮膚下浮現出類似電路板的幽藍紋路。他想呼救，卻發現喉嚨里涌出的不是聲音，而是細小的鏡面碎片。

血色。

突如其來的血色浸染了整個視野。那些本應懸掛在穹頂的紅色橫幅，此刻如同吸飽鮮血的裹尸布般垂落。林鏡踉蹌著扶住墻壁，掌心傳來的觸感不再是堅硬的大理石，而是某種溫熱跳動的生物組織。

“溫度17℃，濕度45%，符合覺醒條件。“機械化的女聲在他顱骨內側響起，帶著電磁干擾的雜音，“檢測到鏡域污染指數突破閾值，開始強制喚醒程序——“

當林鏡重新獲得視野時，學位授予儀式仍在進行。校長布滿老年斑的手正將證書遞到他面前，鮮紅的封皮滲出冰晶般的寒氣。周遭一切看似恢復正常，直到他注意到校長瞳孔深處的六邊形網格——那絕非人類應有的眼球結構。

“恭喜你，林鏡同學。“校長的聲音產生詭異的疊音，就像有人同時在三個不同維度說話。林鏡僵硬地接過證書，羊皮紙的觸感突然變得黏膩潮濕，仿佛握住的是某種深海生物的皮膚。

穹頂的枝形吊燈開始逆向旋轉。本該投射圓形光斑的水晶棱鏡，此刻在地面切割出銳角三角形陣列。林鏡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清晰看見前排女生發梢凝結的冰珠懸浮在半空，教授翻動演講稿激起的空氣渦流呈現量子云般的概率分布。

“警告！本源同步率突破89%！“腦內的機械音愈發急促。林鏡的學士服驟然收緊，那些金線刺繡如同活過來的血管般蠕動，針腳處迸發出鈷藍色火花。他踉蹌后退撞翻香檳塔，琥珀色酒液卻在墜落過程中凝固成水晶簇，折射出無數個正在破碎的自己。

地面上的銀色液體已蔓延至腳踝。林鏡驚恐地發現，這些物質正在重構禮堂的空間邏輯——古希臘式廊柱扭曲成斐波那契螺旋，橡木長椅分化出分形結構，連空氣中的塵埃都在重組為曼德博集合圖形。

“容器，看這里。“

沙啞的低語從下方傳來。林鏡的倒影正用手指叩擊鏡面般的地板，每敲擊一次就有新的裂紋在現實世界綻開。這個鏡像體的裝扮已變成銀灰長袍，裸露的脖頸處爬滿發光紋身，那些符號讓林鏡想起NASA公布過的暗物質分布圖。

“很痛苦吧？“倒影抬起與自己完全相同的臉，瞳孔中躍動的藍火突然暴漲，“讓我教你如何關閉這該死的共感——“

鏡像體的手掌穿透鏡面，現實與虛幻的邊界在此刻徹底消融。林鏡感覺自己的顱骨被塞進粒子對撞機，無數記憶碎片從時空裂隙噴涌而出——他看見母親分娩時產房閃爍的異樣藍光，童年書房總在月夜浮現的陌生符文，還有十八歲生日那晚鏡中一閃而逝的帶血冠冕。

“呼吸，不然你的肺葉會結晶化。“倒影掐住他咽喉的指尖泛起虹彩，某種能量脈沖強行重啟了林鏡的心跳。劇痛中，他看見自己的血液正在銀化，那些流淌在血管里的液態金屬發出梵音般的嗡鳴。

禮堂穹頂轟然崩塌，暴露出的卻不是天空，而是由無數棱鏡構成的蜂巢結構。每個六邊形鏡格中都上演著不同的可能性：某個平行時空里，林鏡正被銀色液體吞噬；另一個維度中，他手持權杖加冕為王；最近的鏡格里，陳昊渾身浴血地朝他伸手呼喊...

“選擇吧。“倒影的聲音帶著多維震蕩，“成為鏡域的血裔，或者看著你的世界在七十二小時后被深淵回廊碾碎。“

時空突然恢復流動。

在現實世界眾人眼中，林鏡只是突然癲癇發作跌倒在地。校醫沖上來按住他抽搐的身體，安保人員開始疏散人群。沒人注意到地磚縫隙滲出的銀色液體，也沒人聽見鏡域貴族穿越維度的獰笑。

當救護車刺耳的鳴笛撕裂校園的寧靜時，林鏡在擔架上睜開通紅的雙眼。他的視網膜上烙印著只有自己能看見的倒計時——71:59:58。更恐怖的是，他此刻能清晰感知到三公里外某棟建筑里，五個同樣處于覺醒期的容器正在發出求救電波。

“目標已蘇醒，執行B級清除預案。“

百米外的銀杏樹上，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放下紅外望遠鏡。他手中平板電腦顯示著林鏡的3D建模圖，代表污染度的指標正在突破紅色閾值。隨著指令發出，十二架偽裝成無人機的相位武器悄然升空，它們的攻擊坐標全部鎖定在救護車行進路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