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江暖,還是小小的江暖,爸爸讓她在外面等一下他,他去一趟廁所。
江暖年僅四歲,被路邊的糖葫蘆車吸引,她立刻追著過去,等她回過神,已經(jīng)離開廁所好遠了。
她無助的站在路邊,眼淚簌簌的往下掉,但始終不哭出聲。
這時,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她以為是要買糖葫蘆的,往旁邊讓了讓,沒想到男孩一刻不停的跑到了她身邊。
“小妹妹,你怎么了?為什么哭?”他從兜里掏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紙遞給江暖。
“我找不到爸爸了。嗚嗚嗚嗚”小小的江暖說著,眼淚又往下落。
小小的鹿衍不知所措的站著,用衣袖給她擦了擦眼淚。說“沒事,我陪你一起等。”
這時鹿衍的媽媽葉芝蘭走了過來。此時的她家庭美滿,丈夫又是科技圈新貴,還不是那個刻薄的婦女。
“怎么了阿衍?”她蹲下身子,看著鹿衍和江暖。
“這個妹妹和爸爸走丟了,怎么辦啊媽媽。”鹿衍說。
“這樣啊,那我們在這里等她爸爸一會,如果等不到咱們就帶她去派出所好不好?”葉芝蘭說。
可是江暖還是不安,她的眼淚決堤似的一刻不停。
“別哭了小妹妹。”他掏出了幾張零錢,跑去旁邊的糖葫蘆攤,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了江暖。
江暖看見糖葫蘆開心的接過,吃了一半想起自己還沒有分享,她把糖葫蘆遞給了沒比她大多少卻自稱哥哥的小男孩。
他們分享了一串糖葫蘆。
這件事情塵封了好多年,江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印象了。
體育中考是江暖最害怕的,她從小體質(zhì)差,對跑步之類的她基本能推就推。但現(xiàn)在是真的躲不過了,男生先跑,她的目光總是第一個追隨到鹿衍,鹿衍雖然看起來很瘦,但是體育能力是沒得說的。
他幾乎甩開了第二的男生半圈,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拿到跑完了全程。
江暖看著他,感覺自己也充滿了干勁,可是真正到了自己跑的時候,她幾乎是用盡全力,依舊被別人甩了一大截,她害怕自己跑不及格,越是害怕節(jié)奏越是不穩(wěn),蘇楠慢下節(jié)奏到她身邊,對她說了聲加油,又飛快的向前跑去了。
她想,完了,體育肯定又要不及格了。就在這時,她聽見了一個聲音,“江暖,加油!”是鹿衍的!周圍的人都驚訝的看向鹿衍,鹿衍絲毫沒有察覺,他眼里只看得到江暖。
江暖像是打了雞血,憋著身體的難受,一口氣沖到了終點。
及格了,她憋著的這口氣終于松了下來。蘇楠震驚的跑到她身邊“我以為你跑不及格呢,最后這一下怎么回事啊這么拼命。”
江暖不語,只是笑了笑,看向鹿衍的位置,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她,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江暖無數(shù)次看著他迎著光走在走廊上,回到教室,透過那一扇窗,看著他的側(cè)臉。她喜歡這個人,這是她確信的。
中考結(jié)束,鹿衍一個人收拾東西回家,但他的目光卻時不時落到了江暖的臉上。他想,中考以后,他們會不會是最后一次見面了?心底里的答案呼之欲出,但他不愿意承認。
鹿衍抬著一摞書,找了個廢品回收站,將書回收了。到家門口,他隱隱覺得不對勁,他走近轉(zhuǎn)身就跑,是追債的!
他爸爸鹿晨輝公司不僅倒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他狂奔著,后面一群人在追,可是巷子人少,沒人發(fā)現(xiàn)。
跑到街區(qū),那群人自然不敢追了,他也不顧狼狽,找了個花壇邊坐了起來。他突然有點眼酸,但他不敢哭也不能哭。他沒有能力改變現(xiàn)在這一切,沒有。
“鹿衍?”一個人訝異的聲音傳了過來。鹿衍抬頭,看見了那雙如蒼林碧空般的雙眼。
是江暖,他不想她看見自己此刻的狼狽,但他無處可躲。
“你怎么在這?”江暖坐到了他旁邊。鹿衍不知道說什么,只是沉默著。
“怎么又不說話,和開學時一樣。”江暖湊到他眼前。他避開。
“你不想說就不說,你吃飯了嗎?”江暖笑著問。
“沒有。”鹿衍不知道怎么對她撒謊。
“走,我?guī)闳コ詿荆 苯∷氖直郏t遲不動“別怕,我請你!”
鹿衍拗不過她,跟著她走了,她帶著鹿衍左晃右逛,突然她尖叫一聲,嚇到了鹿衍,他隨著她的眼神看向了地上。
是一直小橘貓,小橘貓有些畏人,它躲在樹根下瑟瑟發(fā)抖,又瘦又小,肯定是一只流浪貓,半晚時分,流浪貓都出來覓食了。
江暖小心翼翼的招呼著它,它好像知道這個人沒有惡意,默默的去聞了聞她的手,江暖又開心的尖叫。
鹿衍只是冷眼看著,江暖將小貓抱在懷里,輕聲安撫,她把小貓舉到他面前,“看,小貓,乖嗎。”
“還行。”鹿衍依舊冷漠,想不明白對一只貓怎么能這么開心。
“你怎么能那么冷漠,這么可愛的萌物。”江暖唏噓道。
江暖很久以后才知道,鹿衍的原生家庭太痛,所以他沒辦法對這些事物有好感。但是江暖在教他,教他怎么熱愛世界。
帶著貓,他們沒辦法進店,就去了小吃街,在路邊攤上坐著,江暖依舊在逗弄小貓,鹿衍沒看貓,只是看著江暖。江暖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溫柔回望。
如果時間能在這一刻定格,如果……如果,可惜沒有如果。
“你要養(yǎng)它嗎?”鹿衍開口。
“當然了,總不能讓它回去流浪吧。”江暖說。
“養(yǎng)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天要喂糧,鏟貓砂,還要定期驅(qū)蟲,要隨時提防它生病,很辛苦的。”鹿衍說。
“我知道,我會對它負責的!”江暖信誓旦旦的保證“對了,它還沒有取名字呢,要不你給它取一個?”
“我嗎?我想不到,你來取吧?”鹿衍回答說。
“好吧,就叫江小橘。”她抱著江小橘,笑得像小太陽。“以后你就是我孩子的干爹了,好不好?”
“好。”鹿衍也溫柔的笑著。
江暖的豬腦終于上了,她開心的分給鹿衍一塊,然后全部被她席卷進肚子里。鹿衍吃得很慢,舉手投足間居然有一種貴公子的感覺。
江暖和他形成強烈的對比。
“還沒問你為什么會一個人在街區(qū)呢?”鹿衍突然開口。
“考完試出來放松一下,不過8點半之前必須回去。”江暖嘟噥著,“對了對了,你有微信嗎?”
鹿衍點了點頭,這年代沒微信的年輕人太少了。
江暖朝他伸出手,鹿衍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手機給我,我給你加個我微信。”江暖說。
鹿衍順從的把手機遞出去,江暖隨意掃了一眼他的好友,發(fā)現(xiàn)只有“媽媽”“許天博”
加上好友后兩人也就分開了,江暖帶著江小橘回家,鹿衍不敢回家,他怕那群催債的人還在,他有家,卻不敢回。他有時候覺得自己還不如孤兒。
鹿衍一直在外面轉(zhuǎn)悠,一直到十點,他才敢打開家門。回到家令他意外的是只有林芝蘭在,他那個酒鬼爸爸不知道死哪去了。
“回來了?”林芝蘭用少有的溫柔看著他,問他吃飯了嗎。他回答吃了。
他有種預感,不知道這預示著什么,只見他媽媽拿出了一張銀行卡遞給他。
“這是我這兩年背著你爸攢的錢,”她溫聲細語的說著“我走了,和你爸離婚了。”
終于,鹿衍繃緊的那根弦放了下來,他怔怔的看著林芝蘭。
“媽。”他叫了一聲,卻沒有回應,林芝蘭開門出去了。
鹿衍以為媽媽奔向了更好的生活,那晚,他在破舊的書桌前坐了一夜,委屈嗎?當然,他也不過是個15歲的小孩,這一刻,他徹底失去了母親的疼愛,他什么都沒有了。
第二天,他和爸爸鹿晨輝接到了警察的電話,說他母親林芝蘭跳河了,尸體被打撈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硬了。
他站在林芝蘭前面,他的媽媽被白布遮著。那一刻,他想的是什么呢?他不記得了。或許是想陪媽媽去死吧,那是世界上最愛他的人。
即便被父親折磨的不成人樣也沒有想過離婚離開他的媽媽,雖然嘴硬但是一直苦苦支撐著家里的媽媽。沒了。
媽媽入葬后,他也一直麻木的沒哭,親戚和他爸罵他白眼狼,他也不反駁,他很累了,想休息。
可回到房間,他又不想休息了,鹿衍沒有開燈,就是在黑漆漆的房間里坐著,他打開手機,忽然很想和人傾訴,看著江暖的頭像,他打:在嗎?
打完又刪了。他想退出去的時候,結(jié)果不小心點了她的頭像:我拍了拍江暖的腦袋,腦漿飛了一地。
……他笑了。眼淚也流了下來。
江暖:怎么了?
鹿衍:沒什么,點錯了。
另一邊的江暖很快察覺不對勁,他聊天界面就只有他媽媽和許天博,不可能點錯。隨即她立刻給鹿衍打了個電話。
鹿衍沒接,她好像感知到了什么有點著急。
江暖:發(fā)定位。
鹿衍:?
鹿衍沒發(fā)。
江暖:不發(fā)定位你就不要做江小橘的干爹了。
鹿衍最終發(fā)了定位,他沒想到十分鐘后江暖就在樓下了。
她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衣,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鹿衍想,完了,他要喜歡她一輩子了。他立刻抓著一件外衣跑下樓。
江暖看見他開心的跑過去,他把外衣披在她身上。
“這么晚了,你怎么一個人過來,你一個女孩子多危險,你知不知道。”鹿衍焦急的說。
“我擔心你,你眼睛怎么紅紅的,怎么了。”江暖吸了吸鼻涕。
“沒……沒事。”鹿衍嘴硬。
“怎么可能沒事,你總是什么都不說,你這樣我什么辦法都沒有。”江暖嘆氣。
“我媽媽去世了。”鹿衍開口,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突然啞了。
江暖震驚的久久無法回神,最后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抱住了鹿衍,她很矮,頭磕到了他的下巴。
江暖拍著他的背,又一遍一遍的摩挲著。“沒事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江暖不覺得這樣有什么曖昧,她只覺得,自己的暗戀對象難過了,她應該安慰。
但卻在鹿衍心里翻起了千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