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吧，怎么回事？”

進了房間，鄧正明找到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看向幾人。

太保球旁邊的精神小伙，嘿了一聲：“還能是怎么回事？不過是欠錢跑路，我們過來追債而已！”

太保球伸手攔了一下他，看著鄧正明平靜地道：“鄧伯，我們只是收賬，沒有別的意思！”

鄧正明點點頭：“多少錢？”

太保球道：“十萬塊！”

“你放屁！”母親怒斥，“我老公明明只借了三萬塊，而且才不到一個星期！”

精神小伙嗤笑：“少在這胡攪蠻纏，八婆，別說借了三萬，就算只借了三千又怎樣？說十萬就十萬，哪來那么多廢話？”

女兒激動地爭辯：“可昨天你們還只要六萬呢。”

“你也說了，那是昨天！利滾利啊，八婆，懂不懂規矩？”

“你……你簡直不講道理！”

“都閉嘴！”

眼看著雙方就要再次吵嚷起來，明仔頓時大喝一聲，控制住場面。

他一指阿英：“你來說！”

他看了一下鄧正明，見他目光平淡地看著自己，便苦笑一聲。

“本金只有三萬，他們想要六娘的鋪子。”

聽他這么說，精神小伙雙眼一翻，又要當場發飆。

被明仔瞪著眼，抬手一指，動作頓時僵在原地。

鄧正明看向太保球。

太保球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鄧正明問道：“你大佬是誰？”

“我大哥是紳士勝，不過這件事跟他沒什么關系。放貸的場子是石屎的，我只是幫忙收錢！”太保球回答。

鄧正明點點頭：“他想要店鋪還是錢？”

“錢最好！”

“那好，這件事我接了。我出五萬塊了事，讓他自己過來找我拿！”

太保球有些詫異：“鄧伯，嗯……這件事應該跟你們和聯勝沒關系吧？”

鄧正明擺擺手：“你甭管有沒有關系，按照我說的做，如果不滿意，叫他親自過來跟我談！就這樣！”

太保球看了鄧正明一會兒，點點頭，“好，既然鄧伯發了話，我回去會如實轉達！”

說完他拉著小弟轉身就走。

精神小伙雖有不甘，卻也知道和聯勝輕易得罪不得，只能勉強留下一個倔強的小眼神，跟著老大走了。

直到兩個人離開，母女二人才松了一口氣，眼淚又不自覺地流下來。

阿英有些感慨，“這個時候就別只知道哭了，還不快向鄧伯道謝！今天若不是他，你們兩個就要被拉去波瀾街了，你們當真以為對方這是圖那破破爛爛的店鋪嗎？”

他這么一提醒，母女二人這才回過神，同時向鄧正明道謝。

“鄧伯，大恩大德……”

“不要謝我，錢又不是不用還，你們回去收拾一下，過會兒我會帶人去店鋪看一看！”

母女倆都愣了：“啊？”

阿英反應迅速：“啊什么啊？還不快照著鄧伯說的做！”

他一邊說著，一邊拉開門，將母女倆推了出去。

房間內只剩下三人時，阿英這才苦笑道：“鄧伯，多謝你幫忙，其實六娘很苦的，這五萬塊我會想辦法還給你……”

鄧正明面色平靜：“我知道了，你也出去吧，一會兒帶我去店鋪看看！我還看不上一家小店，暫時押在我手上罷了。你應該知道，這么做，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是，是！”

阿英連連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樓梯拐角，母女二人正等在那里，一見到阿英走出來，頓時迎上去。

六娘迫不及待地問：“英叔，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鄧伯是不是要搶我家的店鋪？”

“說什么呢！”

阿英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見房門關閉，頓時松了一口氣。

“說話的時候長點腦子，那是和聯勝的叔伯，你以為跟你們村里那些鄉巴佬一樣嗎？看得上你這仨瓜倆棗？”

六娘滿眼迷茫：“那他剛才？”

“鄧伯是在幫你！你要是不暫時把店鋪押在鄧伯手上，跟和聯勝扯上關系，你信不信用不了三天，洪樂的人就會卷土重來？”

“那這五萬塊？”

“想什么呢？當然是要還的，和聯勝也是社團，你以為是觀音菩薩，能心血來潮幫你一下？已經是看你們母女二人哭得可憐了，你真以為是燒香許愿呀！”

英叔不由得訓斥，他是真怕這個腦子不清醒的六娘，再把和聯勝得罪了，那時別說新界，整個港島怕是都容不下她。

女兒倒是清醒一些，問道：“英叔，錢我們肯定會還，店鋪能不能不要收走？要是沒辦法開店，我們根本沒有進項啊，而且能不能請鄧伯幫忙打聽一下我爸爸，我懷疑他可能是被洪樂抓了！”

“回頭我找機會，跟鄧伯說一說吧，只是也別抱太大希望！”

阿英搖搖頭，見兩個人有些失望，都站在那里，又催促道：“還愣在這里做什么？趕緊回去收拾收拾換身衣服，一會兒盡量給鄧伯留下個好印象，說不定事情就有轉機了！”

“對對對！”

六娘猛地回過神，連連點頭，拉著女兒走了。

阿英看著兩女匆匆離開的背影，無奈地搖著頭。

房間內，明仔站在窗口，看著母女二人匆匆離開小旅館。

“鄧伯，她們已經走了！”

“嗯，那咱們也走，先去吃個早餐，回頭去她家的店鋪轉一轉！”

鄧正明隨意地翻著報紙，那些都是一些普通的新聞報道，不是搶金店，就是警方發表講話，要不然就是明星緋聞，或者某一本小說忽然賣爆。

感覺都是一些沒有營養的信息，完全沒有昨天那種即視感。

這讓他多少有些失望。

鄧正明隨意把報紙扔在一旁，便帶著明仔起身往外走去。

時辰尚早，街上沒有多少行人。

商業街大部分的店鋪還沒營業，倒是有幾個早點攤子那里熱鬧非凡。

兩人找了一家賣云吞的，坐下來各自要了一碗，聽著周圍街坊討論警方在海里撈出來的面包車，同樣沒有獲得有用的信息。

鄧正明也不在意，吃完早餐，兩人便溜溜達達往回走，路過旅店的時候，阿英正好走出來。

一見鄧正明，他立刻迎了上來。

“鄧伯！六娘的店就在不遠處，不如我給你帶路？”

鄧正明點點頭：“也好！”

顯然這家伙還是有點不放心。

明仔也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眼神有些兇。

三個人沿著商業街走了百十步，最后停在了一家小店門口。

就是一家很小的士多店，類似于雜貨鋪與早餐店的結合體，如果平時，這里同樣是賣早餐的。

只是今天，發生這種事，顯然是沒辦法營業的。

母女二人提前回來收拾了一下，各自換了身衣服，倒是顯得精神了很多，不像之前那么狼狽。

見三人過來，六娘擠出笑容迎接：“鄧伯！”

鄧正明點點頭，不置可否。

“這就是你家的店？”

“是啊，我和阿佑的爸爸攢了好多年的錢，才買下來的，這一晃眼也有兩三年了！”

六娘有些感慨，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舍。

鄧正明才不管這些，他繼續問。

“每個月能掙多少錢？”

“這個……”六娘有些遲疑。

阿英在旁邊提醒：“鄧伯問話，有什么說什么，不用藏著掖著！”

六娘忙擠出一個笑容：“不是藏著掖著，只是平時也不計算這個，一時之間，不太好說。”

旁邊的女兒突然插話：“每個月能盈利一萬塊左右，刨除成本能夠剩下四千多塊！”

“阿佑！”

六娘驚怒，沒想到女兒上來就把自己家的老底兒給賣了。

女兒神色平靜地盯著鄧正明。

“媽，沒有什么不能說的，每個月掙的越多，就說明我們可以更快的把錢還給鄧伯！”

“話是這么說，可是……”

六娘剛要習慣性的反駁，忽然意識到鄧伯就在旁邊，立刻閉上了嘴。

明仔微微冷笑，顯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四千多塊嗎？倒是還可以！”

八十年代，港島人平均工資也就只有八百塊，這個月收入正經不錯了，難怪有人眼紅。

鄧正明神色自若，“明仔！你以后每月過來收租。”

“好的，收多少？”

“按四千算，收十八個月，多出來的算作利息！”

此言一出，阿英和母女二人表情都是有些僵硬。

明仔卻有些不滿：“鄧伯，這利息有點太低了呀。哪怕只收一倍也行啊！”

“按我說的做！”

“那好吧！”

鄧正明掃了三人一眼，淡淡的道：“最近一段時間，我會在龍蝦灣釣魚，你們輪流派一個人過去，幫我做點雜活。每天可以頂一百塊！”

聽了這話，六娘的眼神都活絡起來。

“真的？只是做點雜活就有一百塊？”

鄧正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了一眼貼在墻上的手寫菜單，問道：“晚上這邊應該也會有人流吧，你們做不做夜宵？”

“盛夏的時候會做半個月左右！”女兒又回答。

“做什么？”

“什么都做，主要是炒飯，炒面和幫忙蒸煮海鮮。”

“那就炒面吧！”

鄧正明轉身就走，留下一句話：“準備一些食材，晚上我會過來的！”

明仔跟著鄧正明遠去，留下三人面面相覷。

半晌后，六娘才問：“鄧伯這是什么意思？”

阿英撓著頭：“好像是讓你們賣夜宵，做炒面？難道鄧伯想親自試試你們的手藝？”

“不至于吧，炒面而已，誰不會做？”六娘一臉不信。

阿佑則若有所思。

“媽，我倒是覺得，鄧伯可能有自己的安排。”

“什么安排？”六娘看向女兒。

阿佑攤開手掌：“那我就不知道了！”

“切，不知道你說個大頭鬼！”

“我猜的嘛！”阿佑聳肩：“不管怎么說啊，店鋪總算是保住了。”

“每個月四千塊呀，一連交十八個月，簡直是要我的老命！”

一提起這個，六娘就忍不住倒苦水。

阿英安慰道：“行了行了。一年半，只要你百分之五十的利息，已經算很厚道了！賭場若是也按這個利息算，你老公也不至于逃跑！”

一提起這個，六娘就氣不打一處來：“別提那個王八蛋，還敢學人家賭博，有種他就一輩子別回來，要不然我非一刀捅死他！”

六娘說著，氣哼哼地擼起袖子，進店鋪干活去了。

不管怎么說，鄧伯已經發話，活就要干起來。

阿英勸導：“阿佑，難得鄧伯在這邊釣魚，你這兩天多跑跑腿，混個臉熟！”

“我知道了，每天一百塊呢，我又不傻！”

“這不是一百塊的事。鄧伯的身份擺在那里，平時我們想接觸都接觸不到，現在難得有機會，若是能讓他對你留下印象，那至少一半以上的社團，要對你們家敬而遠之。”

“真的？”阿佑有些不相信：“可他明明只是一個老爺爺！”

“老爺爺？在江湖上那叫叔伯。”阿英搖搖頭，轉身離開。

阿佑若有所思，咬著指甲：“拉大旗做虎皮？英叔好算計啊，難怪讓我們故意在院子里將事情鬧大。”

“阿佑，還發什么呆，過來幫忙啊！”

“來了！”

阿佑看了一眼遠去的幾道身影，走進了店面。

……

“什么？和聯勝？”

另一邊，天水圍一間茶樓，紳士勝有些驚訝地站起身。

太保球點點頭：“鄧威出了五萬塊，要保下那對母女！”

紳士勝倒是不在意這點錢。

做到他這個位置，三萬五萬已經完全不看在眼里，大錢雖然沒有，平日里的花銷是絕對不缺的。

他琢磨的是和聯勝突然插手龍蝦灣這個舉措，背后是否有什么深意。

和聯勝的地盤主要在荃灣和西九龍，其他區域雖然也有堂口，但力量并不強。

西貢這邊尤其薄弱一些。

龍蝦灣，最多只有小貓兩三只，根本成不了氣候。

一方面是這邊地廣人稀，沒有什么油水可撈，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新界圍村那些坐地虎，不允許其他社團插手自己的地盤。

而且現在和聯勝正在換屆選舉，應該不會有大動作才對。

難不成真的只是恰逢其會？

“他真的只是去釣魚的？”

“沒錯，昨天在釣臺旁坐了一天，如果不是突然發生意外，恐怕也不會在龍峽灣留宿。”

太保球點點頭：“另外有消息說，昨天被車撞死的倒霉蛋就是鄧威的人！”

“還有人命啊！”

紳士勝微微皺眉，這讓他感覺越發的撲朔迷離。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不摻和。

“算了，畢竟是和聯勝的叔伯，既然開了口，那就給他一個面子，你告訴石屎，讓他拿錢了事，不要做多余的事！”

“好的！”太保球點點頭，轉身離開。

紳士勝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等茶水入腹，吐出一口熱氣，他才輕輕笑起來。

“看來有人對和聯勝有想法啊，這下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