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隱獨自走在荒原深處,風沙卷過他的白袍,掀起層層褶邊,冰槍在手,寒氣凝結出一層薄霜,遮住了風沙的侵襲,槍身上細密的冰紋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他的腳步沉穩而緩慢,每一步都像在丈量這片陌生的土地,鞋底踏在沙礫上發出細微的咯吱聲,伴隨著風聲如低語,在耳邊縈繞,卻掩不住心底翻涌的思緒。焰守老者的話如潮水般涌來,帶著刺骨的寒意:“你的冰,從東海深處來,問問你父王吧?!彼吐暤溃骸皷|海深處……”聲音低沉而沙啞,被風沙吞沒,像無人聽聞的嘆息,消散在這片荒涼的天地間。
荒原的風忽然變得粘稠,細沙如針尖刺入肌膚。潮隱驀地停步,目光鎖住沙丘陰影里半掩的石碑。碑面龍紋粗糲斑駁,龍爪斷裂處卻仍透著凜然威壓——這絕非尋常遺跡。他單膝跪地,指尖觸上石面,本源力量自發地滲入縫隙。剎那間,幽藍光芒自紋路深處迸發,整座石碑竟發出低沉的龍吟,震得沙粒簌簌滾落。
“東海禁地的龍紋……”潮隱瞳孔微縮。記憶如潮水翻涌,七歲那年父王帶他穿過龍宮冰廊,寒氣透過鱗甲刺入骨髓。禁地青銅巨門上的龍紋與此刻石碑如出一轍,只是更添三分猙獰。彼時父王按著他的肩膀,龍袍袖口暗金絲線幾乎割破他的視線:“你的力量是龍族千年一現的異數,未到命定之日,莫要靠近此地?!?
風聲驟厲。沙塵中傳來鱗甲摩擦的銳響,潮隱旋身橫槍,力量在槍尖凝成冰藍漩渦。五道身影破開風幕,玄鐵重甲上龍鱗暗紋浮動,為首衛將額間龍角泛著冷鐵光澤,單膝觸地時甲胄鏗鏘:“三殿下,龍魂珠裂隙擴大,禁地結界已現裂痕。龍王命您即刻歸族?!?
“龍魂珠?”潮隱指尖無意識摩挲槍身紋路。三百年前北海叛亂之夜,他曾見這顆龍族至寶懸浮在父王掌心,珠內萬千星辰流轉,將整座水晶宮映得宛如寰宇倒懸。彼時父王只說了一句:“此物與你同源而生。”
衛將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聲音低沉而恭敬:“三殿下,龍王有令,焰心魔子的事,暫且擱置?!痹捯粑绰?,荒原深處忽地傳來轟鳴,大地震顫間,暗河竟從沙地裂隙中噴涌而出。潮隱瞥見河水泛著詭異的靛藍色——那是東海龍脈獨有的“淵流”。
龍舟自水霧中顯現的剎那,本源力量在潮隱經脈中驟然沸騰。船身并非實體,而是由流動的幽藍光暈交織成龍骨形狀,船首龍首雕像雙目緊閉,口中卻銜著一枚與禁地青銅門紋路相同的符印。當他踏上甲板,符印突然爆發出刺目光芒,無數光絲纏上他的手腕,在皮膚表面烙下轉瞬即逝的龍紋。
“殿下小心!”衛將的驚呼被驟然加速的龍舟撕碎。潮隱死死攥住船欄,看著兩側巖壁上的古老浮雕化作流光。那些纏繞著鎖鏈的龍、沉入深淵的星辰、還有眉心嵌著龍珠的人形……每一幅都令他太陽穴突突跳動。當船身擦過某處巖壁時,他忽然看清了一行被苔蘚覆蓋的銘文:
【本源即枷鎖,破繭者承劫】
暗河盡頭傳來雷鳴,龍舟猛然沖入瀑布。失重感襲來的瞬間,潮隱的本源力量不受控地爆發,在周身凝成光繭。待強光消散,他正站在東海龍宮最隱秘的“歸墟之眼”——此處海水倒懸于穹頂,億萬冰晶構筑的宮殿漂浮在虛空,而本該被重重封印的禁地青銅門,此刻竟門戶洞開。
“你來得太慢了。”龍王的聲音自虛空傳來。潮隱抬頭望去,父王的身影懸浮在龍魂珠旁,珠體表面蛛網般的裂痕中滲出黑霧,那些霧氣凝聚成無數掙扎的手,正瘋狂拍打著珠壁。更令他心驚的是,自己手中的長槍竟與龍魂珠產生了共鳴,槍身紋路逐一亮起,仿佛在重繪星辰軌跡。
龍王龍袍上的暗紋正在消退,每褪去一寸,珠內黑霧便洶涌一分?!澳阋詾槟愕谋驹戳α績H是控水凝冰?”他抬手虛按,潮隱頓時被無形之力拽至珠前,“三百年前北海王族叛亂,為何獨你能以七歲之軀凍結整片戰場?”
記憶碎片轟然炸開。潮隱看見幼年的自己站在血海中,北海叛軍的烈焰長戟已刺到眼前,而后是貫穿天地的藍光,再睜眼時千里海域盡成冰原——那是他第一次力量失控。
“因為你的本源根本不是水。”龍王指尖點在龍魂珠最大的裂痕上,黑霧順著他的手臂攀附而上,“你是初代龍王剝離的‘神性’,是龍魂珠缺失的另一半。如今珠體將潰,唯有你重歸本源,方能……”
話音戛然而止。黑霧突然凝成利刃刺向潮隱心口,卻在觸及時被槍身爆發的光芒絞碎。潮隱踉蹌后退,發現龍王的瞳孔已徹底化作漆黑:“父王?!”
“太遲了……”龍王的聲音混雜著無數嘶吼,“從你誕生那日起,這就是注定的局?!闭m殿開始崩塌,龍魂珠碎片裹著黑霧匯成漩渦,潮隱感到本源力量正被瘋狂抽離。瀕臨昏迷之際,他聽見記憶深處的聲音——不是父王,不是焰守,而是禁地青銅門后的古老龍吟:
【破開繭房,本源始現】
槍尖刺入漩渦中心的剎那,時間仿佛靜止。潮隱看見無數畫面在眼前飛掠:被鎖鏈貫穿的巨龍在深淵哀鳴、眉心嵌珠的人類王者抬手降下暴雨、還有……另一個自己從龍魂珠中破殼而出,雙目流淌著星河。
當光芒再次熄滅時,他跪在廢墟中,手中長槍已化作流動的星沙。龍魂珠碎片懸浮在周身,每一片都映出不同時空的倒影。潮隱緩緩抬頭,虛空裂痕外傳來焰塵火翼灼燒天際的轟鳴聲。
他握緊星沙凝聚的新刃,終于看清了本源力量的真實形態——那不是冰,亦非水,而是凝固的時間長河中,最鋒利的一截斷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