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舐犢?戕犢?(大章)
- 大明:伴讀萬歷,我爹張居正!
- 不早八的方糖
- 4278字
- 2025-03-02 00:05:21
面對皇帝的質問,魏允貞絲毫不懼。
“不,陛下臣要彈劾的是首輔張居正之子張士元惑亂人心之罪,彈劾首輔張居正濫用職權,管教不嚴之罪。”
有了楊四知的前車之鑒,言官們學乖了,強調這是在彈劾張允修而非是張居正。
他張居正管孩子不嚴格,張允修能夠在坊間囂張跋扈,難道沒有一點過錯呢?
魏允貞有備而來,他甚至還掏出了一份《萬歷新報》。
“此乃報刊已在京城廣為流傳,還請陛下一觀?!?
萬歷皇帝看得都快倒背如流了,可還要裝作從來也沒有看過,說道。
“馮伴伴,將報紙呈上來給朕看看?!?
“是。”
等萬歷皇帝拿到了報紙,魏允貞便開始了屬于他的一頓輸出。
“陛下且看這報刊,其有三大不可饒恕之罪狀。
其一,公然套用朝廷年號,年號乃皇家威嚴之象征,為朝廷正統所系,此等行為,實乃大不敬之舉;
其二,報刊內容妄議朝政,毫無避諱,致使坊間對朝廷政令議論紛紛,擾亂朝堂綱紀;
其三,其內容粗鄙不堪,滿紙低俗之語,多涉傷風敗俗之事,如此糟粕,足以壞人心術,侵蝕士民之道德操守......”
比起先前楊四知的彈劾來,魏允貞這份彈劾要高明太多了。
將主要矛盾指向張允修,盡量避免與張居正正面交鋒,還有理有據,顯然今日之彈劾,他做了充足的準備。
話音剛落,戶部員外郎邊有猷出列。
“臣也有本要奏,近來諸多司官上值之時,竟然熱衷于閱覽此等報刊,沉溺其中,渾然忘我。
不單是司官如此,六部屬官乃至于翰林院學士,竟都多有私自閱讀。
臣擔憂長此以往,朝堂上下被此物所惑,致使朝政混亂,動搖國家根基!”
.....
接連好幾個堂官出列,似要對這報紙群起而攻之。
顯然,這其中不僅是有想要借題發揮,攻訐張居正的,還有一些官員是的確不能接受報紙的出現。
此時,終于有人出來反駁。
吏部尚書王國光出列說道:“邊員外郎所言,簡直荒謬至極,堂官與屬官沉迷于報刊,便將禍端歸咎于報刊?朝廷官員本該嚴于律己,堅守操守,怎可將過錯推諉于外物?
照此而言,若朝堂官員沉迷女色,豈不將天下女子一概取締不成?”
“王尚書此言......”
朝堂上頓時又爭吵不休起來。
萬歷皇帝感覺到一陣頭疼,他最煩的便是這種朝廷爭端,可偏偏又躲不掉。
皇帝瞇了瞇眼睛,他顯然品到了,許多官員在其中的意圖。
實際上,萬歷皇帝是一個很糾結的人。
一方面,他想要拿回皇權的權柄,在朝政上一展宏圖。
另外一方面,他又覺得離不開張居正,這朝堂上上下下大小事情,離開了張居正,萬歷皇帝卻不知該怎么才好。
張居正沒有想過放棄權柄嗎?
在萬歷六年的丁憂“奪情”事件中,他想過。
在萬歷八年皇帝成年禮之后,他也想過,甚至還寫了一篇情感真切的《歸政乞休疏》。
文中還曾提到“所謂高位不可久竊,大權不可久居”,足以說明,張居正是有放權的想法。
可臨到頭,真的要掌權了,萬歷皇帝卻有些害怕了,極力挽留張居正留下。
實際上,在張居正死之前,萬歷皇帝有怨言,有想法,可面上還一直都是恩寵有加。
張居正后來的結局,與他自己有關系,可與萬歷皇帝的性格缺陷,也同樣脫不開關系。
萬歷皇帝糾結之下,干脆就不糾結了,將問題又拋給了元輔。
“元輔你怎么看?!?
張居正洞若觀火,心中早已打好了腹稿出列。
“回稟陛下,臣以為王尚書所言中肯?!?
他分析說道。
“考成法頒行以來,朝堂上下政令暢行,有所成效......然仍有官吏心存僥幸,漠視朝綱,官吏沉迷報刊一事,非外物所惑,乃朝廷監察之疏。
臣以為,當下之急乃加強京城官吏之監察,非限于報刊,乃是凡涉與公務無關之事,皆在衙署予以取締。
絕不寬宥!”
“元輔所言甚是?!?
萬歷皇帝連連點頭,他心里雖對元輔有些意見,可對于元輔的能力還是認可的。
三下兩下便將事情分析得透徹。
主要是,小皇帝心里舒坦吶!
這些狗一樣的士大夫,成天管著他,不讓他干這干那。
可轉頭他們竟敢在上值的時候看報紙!
天可憐見,他貴為皇帝,也不過是下朝時候偷偷看的,他們怎么敢的啊!
萬歷心情很是愉快地說道:“那便照著這樣辦吧?!?
皇極殿內,一些沒說話的官員都懵逼了。
怎么回事?我還什么話都沒說,就要加強吏治監管了?考成法已經是將人折磨得痛不欲生,動不動將人貶謫下放,如今竟然還要加強?
一時間,許多官員看向那幾個彈劾的官員都有些不善了。
你們沒事搞搞張居正也就算了,但不要連累我們啊!
可魏允貞不在乎這一點,他再次出列:“陛下!嚴加監察司官、屬官,此乃謀國之言?!?
起了個調子,他便窮圖匕見。
“可這報紙非取締不可,《萬歷新報》此名便已然是逾矩!張允修此子也需依律法治罪!”
他冷眼看向御階左側的張居正說道:“難道首輔大人要徇私袒護不成?”
張居正沒有說話。
吏部尚書王國光再次出列辯駁:“報刊之物,并非完全無益處,豈是能夠因噎廢食?爾等言報紙妖言惑眾,那諸部堂官,私底下撰書講學還少了嗎?”
明朝講學風氣興盛,一些在部堂官,還有許多致仕大臣,都喜歡私底下講學高談闊論,以講學的名義結黨營私,謗議朝政,空談廢業。
后來興起的東林黨,也一定程度上受這股風氣的影響。
直到萬歷七年,皇帝和張居正下令禁毀天下書院,才暫時壓下這股不正之風。
御座之上,萬歷皇帝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他思考開始發散,特別想到了前幾日張允修與他談到的。
“當今天下,士大夫清流掌控著話語權,陛下一言九鼎,可他們掌控輿論,煽動士子百姓,實乃國家之大禍......而我這報紙,便是要重新拿回話語權!”
張允修的話粗俗淺顯了一些,先前皇帝沒看上,這會兒突然有那么一點明悟。
這報紙......或許真有點作用?
可殿內王國光與魏允貞還吵得不可開交。
“可此報刊不該長于一稚童之手!”
“報刊是報刊,稚童是稚童,不要混為一談。”
“你!陛下!這報刊.....”
“夠了!”
萬歷皇帝出聲制止,他捂住了下巴,覺得這些人吵得心煩,這牙齒又開始痛了。
隨后又看向了張居正?!笆纵o怎么看?”
張居正坦然,他出列恭敬行禮下跪:“犬子年幼,行事多有荒唐無狀,還請陛下寬恕犬子僭越之罪,若需責罰,皆我平日教導無方所致,所有過錯由我一力承當!
至于這報刊取締與否,可差人調查后再做定論。”
不管怎么說,在張居正的視角上來看,這份報紙都是有些僭越的,從用的《萬歷新報》這個報名,到里頭編排唐明皇的段落,還有各類涉及朝政的言論。
不細究倒還沒什么,可細究起來,僭越之罪最重可以到殺頭。
張居正是一個連李太后老爹犯事,都要嚴厲懲治的人,不要說是自己的兒子了。
此話一出,朝堂內諸公皆驚。
申時行站在一旁,看著首輔老邁的肩膀依舊高聳,不由得心生感慨。
可憐天下父母心,即便是張居正嘴上再喊打喊殺,可對于這個幼子,還是愛護的。
可魏允貞顯然不愿放棄這個機會,他豁出去了,在一旁怒然說道。
“首輔大人不要禍水東引,你想要替兒子頂罪么?”
自古孝道、親情都為人所共鳴,古代王朝大都以孝治天下,百官諸公看到首輔老牛舐犢之情,也不免有些動容。
即便是再反對的,也沒了聲息。
大殿內,只剩下魏允貞一個人的聲音。
他扭頭看向御座上的皇帝,似乎在希望他表態。
陛下,我們這可都是為了你而戰斗,你倒是說個話??!你倒是支楞起來,把奸臣張居正給踹下來??!
可皇帝的反應,讓反對者們又失望了。
“那個......”萬歷皇帝也有些尷尬地說道。“朕也覺得,這報紙不是什么離經叛道之物,朕記得在嘉靖年間,司禮監經廠還刻印過《三國演義》。
話本小說都無礙,報刊又有什么呢?”
一時間,朝堂陷入了靜寂之中。
萬歷皇帝突然說話有些結巴了,朝堂上的官員都是人精??!
張允修辦報紙他是知道的,甚至名字都是他取的,可他實在是說不出口,朝堂諸公都將那報紙批駁成什么了?
自己若是說出實情,怕不是又引來一頓彈劾。
兩相糾結之下,皇帝干脆選擇了逃避。
他當即擺擺手說道。
“此時暫且擱置,今后再議?!?
還不等馮保唱喏,皇帝便立即說道
“朕乏了,先行退朝吧!”
魏允貞還想要說話呢,皇帝頭也不回的就朝著殿后溜走了。
跑了???
群臣一臉懵逼,不知道皇帝這是什么意思。
不少官員將目光投向張居正,那意思似乎是,首輔大人你管管啊,皇帝天天開會開到一半跑了這算是怎么回事?
可張居正緊蹙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首輔官邸。
暖轎穩穩當當地停在門口。
張居正穿著一身緋紅朝服,掀開暖轎的簾子,從里頭艱難走出。
不想剛踏出兩步,身子便有些不穩當,險些要摔下去。
好在一直等候的管家游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張居正。
“老爺小心些。”
穩住了張居正的身子,管家游七這才說道。
“老爺提前回來也不說一聲。”
張居正應了一聲,神色有些疲倦:“嗯,今日身子有些不適,先行回來歇息,你回頭去一趟內閣,幫我把公牘文書拿回來,我還有一些需要批閱?!?
游七嘆了一口氣,勸慰說道:“老爺,您近來殫精竭慮,身子骨越發孱弱了,著實讓人憂心,要不然還是請個大夫來看看,小人聽說前徐閣老府上有......”
不等游七說完,張居正就擺擺手說道:“不必了,我這心里有數,說說府上的事情吧?!?
游七只能無奈作罷,可提到府上,他臉上又露出笑容說道:“府上可是有好消息,您近來不是一直找四少爺和五少爺么?他們倆今日都回來了,正想著跟您認錯呢,連那神仙圖也帶回來了?!?
“哦?”張居正目光一寒。“這兩個逆子還敢回來?子不教父之過,帶我過去,今日我便要清理門戶!”
游七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見張居正已經殺入了府中,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就差手里提起一把刀了。
游七嚇了一跳,當即追上去阻攔,一邊跑還一邊說著什么。
“老爺!老爺!您息怒??!四少爺和五少爺還是孩子??!”
張居正想找兩個逆子,實際上根本不用費什么功夫,因為他徑直沖到了后堂書房。
果然,遠遠的便聽到了交談之聲。
張居正放輕了腳步,這才聽出一齊在書房里頭的乃是三個人。
一個是張簡修,一個是張允修。
另外一個便是自己的長子張敬修了。
知道是此三人之后,張居正當即氣血上涌。
張簡修、張允修這兩個逆子,害怕自己責罰,竟然又把好大哥叫過來求情。
他怒不可遏,當即便想要呵斥三人。
可剛剛走到門口,卻聽到里頭三人的交談之聲。
卻聽是逆子張允修在說話。
“二位哥哥還是不懂老爹,依我來看,老爹就是太過于迂腐了,他怎么就不敢跟清流干一架呢?
什么都想著反求諸己,反求諸己能當飯吃么?
老是找自己問題,還要其他人干什么,你自己做得成了直臣,便給別人當奸臣的機會?!?
“這...這...”
被嚇壞的是大哥張敬修,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五弟萬萬不可再多言了,若是讓老爹聽到了,真的要家法伺候于你?!?
卻聽張允修桀驁不馴的語氣:“虱子多了不咬,老爹他懂什么新政改革,老爹的能力我是認可的,可他身邊都是些什么人?總是想著明哲保身,信不過知道吧?
跟陛下的關系,老爹處理的也不行,跟慈寧宮的關系,老爹處理的也不行,這樣下去連宦官都不支持咱們了。
老爹他老了,變得固執了不懂得圓滑?!?
“五弟你...你...”大哥張敬修似乎要急壞了。“四弟你倒是說句話??!你們二人不可再給父親惹出禍端了!”
卻又聽四弟張簡修憨厚的話。
“我覺著......五弟說得還挺有道理的。”
站在門外頭的張居正。
氣血上涌!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