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淺月捏著手里沾滿糖霜的糖葫蘆，竹簽在陽光下泛著可疑的油光。

三分鐘前她還在醫院急診室給實習生講解心肺復蘇，此刻卻被裹挾在古裝劇般的集市里，如果忽略那個扛著整扇豬肉從她裙角碾過去的壯漢，這場景確實挺像影視城的。

“這位大哥，你們劇組盒飯加雞腿了吧？

群演這么賣力。“她揪住個挑擔貨郎的粗布衣袖，對方肩頭的籮筐里滾出兩個青皮橘子，“導演組在哪個棚？

我趕時間回手術室。“

貨郎盯著她露在面紗外的眼睛，突然甩開手落荒而逃，扁擔撞翻隔壁攤位的竹編蟋蟀籠。

云淺月望著滿地亂爬的草編蟲子，后知后覺地摸了摸臉上半透的鮫綃——這是今早出現在她背包里的，當時還以為是閨蜜塞的防曬面罩。

“讓開讓開！

回春堂治死人了！“前方人群突然騷動。

云淺月順著推搡的力道擠到醫館門前，正瞧見個山羊胡老者對著擔架上的獵戶直搓手。

那獵戶面色青紫，脖頸處隱約可見蛛網狀黑紋。

“尸蕈中毒。“云淺月脫口而出時，自己的聲音都在發顫。

上周她才在《毒理學報》讀過相關論文，這種寄生在朽木上的劇毒真菌，現代都要靠血液透析搶救。

“姑娘識得此癥？“山羊胡老者猛地轉身，腰間串著銅錢的藥葫蘆叮當作響，“老朽行醫四十載，倒是頭回見這般奇毒。“

“讓我試試。“云淺月扯下面紗扎起袖口，獵戶的指甲已經開始發黑。

她余光掃過藥柜，突然僵住——玻璃藥瓶變成了陶罐，注射器化作銀針包，連消毒酒精都變成渾濁的米酒。

粗啞的冷笑從門邊炸響：“李老頭莫不是急瘋了？

讓個蒙面丫頭片子碰我兄弟！“滿臉橫肉的屠夫踹開長凳，腰間殺豬刀當啷作響，“昨夜在醉春樓，她連杏仁茶都不敢喝，這會倒裝起大夫了？“

云淺月捏著銀針的手頓了頓。

原主殘留的記憶突然翻涌——被推搡進花樓的脂粉氣，潑在繡鞋上的甜湯，還有眼前這張獰笑的臉。

她突然明白獵戶為何會誤食尸蕈：屠夫上周剛強占了鎮外的樺木林。

“張屠戶若真關心兄弟，不如去后山采些鬼針草？“她將銀針在燭火上快速掠過，“還是說...你更希望令弟永遠說不出昨夜去了何處？“

滿室寂靜中，李老大夫突然猛拍藥案：“快取五倍子！

不，拿地榆炭！“藥童們亂作一團時，云淺月已經掰開獵戶牙關，將搗碎的綠豆混合甘草汁灌進去。

張屠夫突然掀翻藥材柜，褐色藥粉如沙暴般彌漫。

“都住手！“皂靴踏碎滿地狼藉，玄色官服的青年按住刀柄，“張老三，上個月私宰耕牛的事...“話音未落，屠夫已罵罵咧咧退出門去。

云淺月抹去睫毛上的三七粉，發現獵戶胸前的黑紋正緩緩收縮。

她抽出銀針在燈下細看，忽然想起背包夾層里那支沒電的激光筆——若是能將光線聚焦在特定穴位...

“姑娘這針法，倒像是《黃帝外經》里提過的...“李老大夫湊近時，云淺月正用絲線捆扎著三根銀針。

檐角銅鈴忽被疾風撞響，她抬頭望見二樓廂房半開的窗，隱約有茶香混著松墨氣息飄落。

云淺月捏著三根銀針在燭火上轉圈，活像在烤羊肉串。

獵戶突然抽搐著噴出黑血，圍觀人群齊刷刷后退三步，把門口賣糖畫的攤子撞得稀里嘩啦。

“別愣著！

給我找只活雞來！“她頭也不回地喊，手指飛快按壓獵戶的合谷穴。

李老大夫的胡子翹得能掛藥杵：“姑娘，這中毒之人要活雞作甚？“

“當然是...“云淺月瞥見張屠夫正偷偷往藥碾子里撒石灰，突然改口：“給某些人燉湯敗火！“話音未落，張屠夫手里的石灰包“噗“地炸開，嗆得他原地跳起踢踏舞。

王捕快憋著笑拎來只蘆花雞。

云淺月拔下根雞毛蘸了藥汁，突然轉身戳向張屠夫的鼻孔：“借過！“壯漢的噴嚏打得房梁都在掉灰，腰間殺豬刀“咣當“劈進診脈的木枕。

“多謝。“云淺月面不改色地將雞毛探入獵戶耳后，暗紅毒血順著翎管緩緩流出。

李老大夫突然撲到藥柜前翻找：“《肘后備急方》有載，雄雞血可祛邪...“

“老爺子，重點是這個！“云淺月晃了晃沾著黑血的銀針，針尖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藍光，“您家五倍子是不是摻了烏頭粉？

這顏色可比彩虹糖刺激多了。“

二樓突然傳來茶盞輕叩聲，松墨香里混進幾縷冰片氣息。

云淺月抬頭時，只見雕花窗欞輕輕晃動，仿佛有人剛收起窺探的銅鏡。

她裝作整理藥箱，悄悄把獵戶吐血的帕子塞進袖袋——那上面粘著片不該出現在深秋的桃花瓣。

“裝神弄鬼！“張屠夫突然掀翻屏風撲來，腰帶里掉出串銅鑰匙。

云淺月順勢扯過王捕快的皂靴一擋，鑰匙“叮“地砸進煎藥的陶罐，正在熬煮的藥湯突然咕嘟嘟泛起綠泡。

李老大夫突然死死捂住藥童的嘴，因為云淺月正舉著那罐毒藥湯，笑得像發現新大陸的貓：“原來張大哥除了殺豬，還兼職熬制翡翠奶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