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在鬼市里的修士，雖說三教九流，但修為大都還在練氣前、中期，每日為如何提升修為，都需絞盡腦汁，更別說有多余心思，鉆研修真百藝了，簡直和癡人說夢差不多。

李恒現在想尋人煉器，當然不可能像無頭蒼蠅一樣，在鬼市中瞎找。

……

山谷盡頭，一棟簡陋閣樓依山而建，仿佛鑲嵌在崖壁里一般。

閣樓前站著一名童子，和山谷入口把守的童子打扮類似。

李恒上前，拱手問道：“不知今日樓中，可有蘇、顧兩位前輩坐守？”

他口中所說的前輩，卻是兩名練氣后期的修士，分別名為蘇長河和顧青川，最初的鬼市，便是由他們二人組織起來的。

規模擴大后，二人常常輪番鎮守，也是為了避免鬼市出現太大的亂子，引來青嵐衛，暴露山谷位置。

練氣后期的修士，對于靈力的需求，更甚于李恒這樣的練氣中期，自然不想白白丟失一個來靈石的路子。

“蘇家老爺此刻正在樓上，可要我為您通報？”那童子拱手回禮道。

這些童子修為都不高，專被蘇、顧二人招攬而來，負責處理谷內雜務，對于李恒他們這種看之不透的修士，向來都是畢恭畢敬。

蘇前輩在，那就更好說話了……李恒一挑眉，心中欣喜。

在他當年初入青嵐山坊市時，與這位蘇前輩有過一面之緣，且曾受其照拂，相比另外一人，彼此說話更方便些。

正要點頭，從閣樓上，卻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無需麻煩，你直接帶他上來即可。”

聲音分明淡然平和，卻能清晰入耳，仿佛就響起在耳邊。

那童子聞言，做了個請的姿勢，帶李恒登上閣樓，來到一個偏殿，里面站著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修士。

“蘇前輩。”

李恒面容一肅，將斗篷帽子摘下，恭敬行禮道。

“嗯。”

中年修士身材頎長，頭發簡單束起，聞言輕輕點頭，回過身來，頜下一縷青須，為他略顯普通平凡的面容，增添了幾分灑然的氣質。

此人自然便是蘇長河。

他作為練氣后期修士，早已能做到過目不忘，聽到李恒在樓下的聲音，覺得耳熟，稍一思量，便已記起，于是讓童子將其帶了上來。

就像長輩對待晚輩一般，正要隨意勉勵幾句，可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注意到李恒身上的法力波動，將要說的話，一時被卡在了嗓子眼。

“咦？你竟已晉入練氣四重境了！”

他上下打量，懷疑自己是否記錯了人。

他印象中那名小輩，在數年之前，不過初入練氣而已。

“晚輩謹遵前輩當年教誨，修煉從不曾懈怠，又在前些時日，于泰蒼山脈偶得一株珍貴靈藥，這才僥幸突破桎梏，這等機緣，怕是再難遇上了。”

李恒早已打好腹稿，半真半假，將泰蒼山脈的事簡單說起，聽得蘇長河直撫長須。

“機緣造化，本就是我輩修士問道之基，能奪天地靈物為己用，亦是氣運加身之兆。”

蘇長河感慨道：“猶記得當年初遇時，你對修行之路尚且懵懂，如今竟已到如此境界，當真白云蒼狗……”

又夸贊了幾句李恒刻苦勤勉，這才問道：“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見蘇長河并未在自己修為境界上多加糾結，李恒大松一口氣。

聽到詢問之語，連忙從儲物袋中，將破碎的碧玉簪子和黑色小盾全都拿了出來，并道明此行來意。

蘇長河視線從殘破法器上掃過。

這等不入品階之物，尚且難入他法眼，只是神色古怪的望了一眼李恒，也未多說，沉吟道：“煉器之道我涉獵不深，你可在谷中隨意逛逛，在日落前回返，到時必將為你尋到一位合適的煉器師。”

他與顧青川時常坐鎮山谷，長袖善舞，對此類穿針引線之事并不排斥，反而因此廣結善緣，受益良多。

得到肯定的答復，李恒大喜，誠心道謝，見蘇長河揮手，重新將斗篷穿戴整齊，這才從閣樓中退了出來。

……

離日落還有一段時間，李恒也不打算離開鬼市，在谷中隨意閑逛起來。

鬼市里的修士，販賣之物千奇百怪，著實讓李恒狠狠增漲了一波眼界。

炎爆蒲公英，每一顆種子都如同一枚小型炎爆符，一經法力激發，便能隨風飄起，產生一連串的劇烈爆炸。

鐵甲蜈蚣，甲殼硬如鋼鐵，能凌空飛舞，常被當作飛劍一樣來使用，還能噴出毒液，讓人防不勝防。

一個個攤子逛過去，那些稀奇之物，亦是讓他心癢不已，可惜身上所剩靈石不多，還不知后面打造法器需要多少，也只能暫且將心思按耐下來。

“咦？這是……”

四下張望的李恒，目光突然一凝，腳步停下，呼吸都不由變得急促了幾分。

“陣旗？”

只見前方一張攤開的獸皮上，擺放著數桿數寸長短的小旗。

若是以前，李恒絕不會對此投注太多目光。

可偏偏前幾日，他剛從黃衣女修儲物袋中，得到半套陣旗，雖未仔細研究，但還是一眼認出，這攤子上的小旗，似乎與他那六桿陣旗很是相像的樣子。

莫非……

心中念頭剛起，攤子后面，一道蒼老沙啞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道友可是看中了老朽攤子上的陣旗？”

李恒藏在斗蓬陰影下的雙眼，微微瞇起，抬頭看去。

攤子后方的修士，雖也遮掩了面容，但從其身形，李恒還是隱隱認出，這發出聲音的老者，與那黃衣女修的兩名同伙之一十分相似。

是他嗎？

看著攤子上堂而皇之擺出來的陣旗，李恒心中已是有了肯定的答案。

當前詭異一幕，讓他心思急轉，道道念頭浮現。

‘時至今日，黃衣女修回返狼巢之事，定然已經暴露。’

‘她這兩名同伙，莫非是知道她已死于非命，想以這陣旗為餌，將我誘出？’

‘還是認為黃衣女修攜朱血靈果獨自遠逃，這半套陣旗已然無用，所以主動出售？’

李恒不動聲色，順著老道話口道：“在下近來對布陣之道有些興趣，所以隨意看看，不知道友這陣旗，是用來布置何種陣法？”

他心中并無太多慌亂。

從黃衣女修的修為，能大致推斷出她兩個同伙的實力，三人能夠互相合作，修為皆應在伯仲之間。

他當日便能將黃衣女修擊斃當場，如今修為再有突破，又豈會畏畏縮縮？

“不瞞道友，這只是一套殘陣，老朽不過偶然所得，不知具體，若道友誠心想要，老朽自當給一個公道的價格。”

老者口中說是公道，但價格卻卡在一個尷尬的位置，稍稍略高于市價，卻又不至于太過離譜。

幾番討價還價，亦不肯松口絲毫。

若真心出售陣旗，斷然不會如此！

那么極大的可能，就是他們不知以何種方法，確定黃衣女修橫死，這半套陣旗，只是誘餌！

若李恒身上剛好有另外半套，見售價只是略貴，恐怕咬牙之下，還真會將這幾桿陣旗買下。

如此一來，此老者就能確認李恒身份。

但老者萬萬猜想不到，李恒那日在泰蒼山脈，實則將他們三人圍獵蒼月狼的場景，全都看在眼里。

這使得老者此刻的行為，看上去十分滑稽。

“哼！自作聰明，反倒主動暴露，卻是做了一件極蠢之事！”

看向老者攤子上的半套陣旗，李恒眼中，寒光閃過，已有定計。

想在修真界攀登向上，他向來不是溫良之輩。

拿過攤子上的一桿陣旗，假意研究，另一只手，卻不著痕跡在儲物袋上輕拍，一撮粉塵，被他悄然抹在旗面之上。

又與那老者講價一番后，將陣旗放下，一臉可惜地搖頭遠去。

直至離開老者的視線范圍，才寒聲輕語：“你既然想誘我現身，我自要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