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煙四合，星稀月明。

青嵐山坊市舊址，因半年前的獸潮之亂，此地已成一片廢墟，抬眼所見，皆是斷壁殘垣，妖獸與修士的尸體散亂堆積著，也無人前來的清理。

此地早已不知被掃蕩過多少次，有價值之物，大都被瓜分干凈，但也不乏還有前來碰運氣的散修，穿梭在坊市廢墟之中，想要尋找是否有被遺漏之物。

不過在尋找之時，這些散修會有意避開坊市中心，那里有筑基門下駐守，但凡靠近者，必將遭到驅逐！

坊市中心，因當年雷蛟從地底破土而出，此地已是形成一處溝壑之地，昔日布置下的層層陣法，早在當時便已支離破碎，雖后來又有修復，但遠遠看起來，依然顯得雜亂無序，遠不能與當年完整時相比。

“怪不得無人愿意來此駐守，縱然封閉嗅覺，依然擋不住這股尸臭之味。”

一名守在陣法外的青年男子滿臉苦色，用手不斷在鼻前扇著，雖在來之前，便已有所聽聞，但他仍沒想到，這氣味竟難聞到如此程度。

坊市里堆積的尸體無人清理，久而久之，腐爛之下，尸臭之味沖天而起，幾乎都快要在坊市上空形成尸瘴了！

在其旁側不遠的老者搖頭道：“抱怨再多亦無作用，反正三日便會輪換，待青玄道人成就金丹，便無需遭這種罪了。”

他們昔日在青嵐衛身處高位，如今竟被安排來做這種苦差事，心中自有不滿之意。

不過想到待青玄道人成就金丹后，承諾下的諸多的好處，這些不滿，也是被壓制下來。

好在這差事，除了尸臭難聞，其他倒也沒什么難處。

護住靈眼之泉的陣法，雖非青玄道人親自修復，但也經過了陳四元、靈蛇子兩位筑基之手，有人想要闖陣，需得掂量掂量自己斤兩。

二人隨意交談起來，渾然沒有注意，在遠離他們二人的方向，一道黑影潛行于黑暗中，已在悄無聲息間，來到陣法邊緣。

一堵斷墻投下的陰影，突然莫名扭動，向上高高隆起后，從中裂開一道縫隙，李恒從其中渡步走了出來。

小黑并未現身，繼續操控四周陰影，使其如一塊幕布般展開，將李恒身形牢牢遮住。

若是走近來看，輕易便能發現此地的詭異。

但因與那二人正好相對，中間隔著陣法阻攔，加之小黑隱匿的天賦，使得氣息不顯，所以李恒并不擔心會被發現。

“這陣法已經被破壞成這個樣子了嗎？”

連不擅陣道之修，亦能看出眼前法陣之雜亂，更別說落在李恒眼中。

他一眼已看出，原陣法與被修復之處間的不和諧，若非修復之人，憑借本身深厚修為，將二者強行揉和，正常來說，此陣早該潰散了才是。

“或許可以破陣試試。”

唯一需要擔心的，便是觸動陣法后，會引起難以控制的異變。

對陣中之物，李恒實難視之不見。

在確認三位筑基的確各自閉關后，便迫不及待趕來。

直接盤腿而坐，從儲物袋中取出小旗，根據前方陣法的運轉軌跡，當場開始推衍。

此陣主體部分，還是出自青玄道人之手。

二者在陣之一道的差距太大，李恒不指望能明悟其根本，只將心神放在那陣法運轉滯澀不暢之處，推衍尋找其最為薄弱的一點。

只要能在不觸動陣法的前提下，破開銅幣大小的一個缺口，他便能憑借小清風遁術，化作一縷清風，從缺口鉆入其內。

李恒對陣道的認知，除卻一開始時，顧青川所教外，其余幾乎全靠自學，雖未接觸過更為高深的理論，但根基已是扎實無比。

在推衍過程中，他將眼前陣法當作了一道又一道的迷題，來檢驗自身所學，在外人看來，繁瑣枯燥的推衍過程，李恒卻是沉浸其中，每一道迷題的解開，都能讓他由衷感到喜悅。

每有收獲之處，便馬上用玉簡記錄下來。

“原來如此，陣旗竟還能這樣布置！”

“這陣紋明顯有錯漏之處，嗯？不對，好像是正確的……”

“此處太過復雜，已超過我能力范圍，換一個方向……”

原本零散的陣道知識，此刻被李恒以自己的理解，打散之后，一點點歸納總結，竟是逐漸形成一套獨屬于他的陣道體系。

雖說這套體系還很稚嫩，在真正的陣道大師看來，有太多細枝末節、化簡為繁的地方，但卻與現在的李恒無比契合。

在陣之一道上，他無疑再次向前邁出了一步。

至于這一步是踏在正道上，還是會讓他以后誤入歧途，便不得而知了。

整整一天一夜，直至李恒識海傳來陣陣刺痛之感，他才恍然驚覺，原來已過去這么長時間。

對于陣法的推衍才剛剛開始，僅靠一兩天的時間，根本無法功成。

向藏于陰影中的小黑以眼神示意。

四周由陰影化作的幕布，便向內一合，將李恒拖入身下的影子里，快速離開了此地。

而那駐守的兩名修士，此時已是開始修煉起來，只將一絲心神放在外界，全然沒有注意到這邊的變化。

……

一座被迷霧籠罩的洞府。

沉睡中的李恒驟然轉醒，眼中的疲憊之感已經盡去。

他第一時間取出那枚記錄有他昨日陣道感悟的玉簡，將其中雜亂的知識再次整理，以方便查看和記憶。

回想起昨日沉浸于推衍陣法的感覺，李恒不由舔了舔嘴唇，表情有些食髓知味。

“陣之一道，真是有趣！”

只是若有外界之人，看到他玉簡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復雜到足以讓人頭暈眼花的紋路，實在難以將其與“有趣”二字聯系在一起。

接下來又是近半年的時間，李恒暫且忘記了外出游歷之事，全身心都放在了推衍陣法上。

這近半年時間里，駐守的修士不知輪換了多少次，除非碰上那種認真負責的死腦筋，李恒幾乎每日都要前往。

一開始的目的，幾乎快要被他遺忘。

一道又一道迷題被解開的感覺，陣道感悟的逐步加深，便足以讓他欲罷不能。

不過李恒也不得不承認，青玄道人對陣道領悟之深，遠超過他不知多少。

雖有分心的緣故，但在他早已看出陣法的不和諧之處的前提下，到如今，竟還未真正將陣法破開一個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