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笙與呂姓老者相差不多，都已筑基兩百多年。

在他們年輕之時，或許與葛元一般，同樣志存高遠，心懷自信。

可隨著修道時間漸長，壽元一點點消耗，如此這般所帶來的壓力，使得這份自信日漸消磨，原本堅定的道心，亦受到影響。

因此在他們心中，不自覺為玉衡子改換道路，設想了諸多可能與無奈。

并在冥冥之中，希望玉衡子結嬰成功。

如此一來，便能證明，他們縱然當前道途已至絕路，卻還有另外的可能。

“玉衡子前輩結丹已有四五百年，加上筑基和練氣的時間，見識和眼界，已遠非我等能比……”

呂姓老者捋著花白的胡須，聲音低沉而緩慢。

“他既然最終決定以陣道來結元嬰，自是已做好了萬全準備。”

沈云笙輕輕點頭，顯然是認同了呂姓老者所說之話。

葛元一時沒有反駁，抿了口清茶，視線不經意向李恒這邊掃了一眼。

葛元與李恒，皆心思通明，只是目光交錯，便已知曉，對方皆已聽出呂姓老者與沈云笙口中的僥幸之意。

不過，他們此番又非做道心之爭，故而并未點破，在此話題淺嘗輒止，很快便又轉移回了陣道之上。

……

大典召開之日。

天色剛明，晨霧尚未散去，李恒便已出了洞府，往五岳城中的天樞峰行去。

天樞峰乃整個五岳城天地靈力最為濃郁之地，僅有城中的兩位金丹上人，在其上開辟洞府。

李恒來到天樞峰腳下時，那里已有數(shù)名道童，或男或女，恭候在旁。

他們身著素色道袍，腰系玉帶，個個面容清秀。

見到李恒身形，立馬便有一名道童迎了上來，恭敬地躬身行禮。

“敢問可是李恒李前輩當面？”

道童聲音清脆，待李恒點頭后，才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李前輩請隨我來。”

此次大典召開的位置，在天樞峰靠近山頂?shù)囊惶幱墓龋嗨纱渲耖g或生長，一條小溪潺潺而流，鳥雀跳躍其間，花香沁人心脾，一副天生自然的景象。

在山谷內，僅有十數(shù)個蒲團，依著溪流擺放，其中幾個蒲團上，已然坐著數(shù)道人影，或閉目養(yǎng)神，或低聲交談。

“李道友，這邊。”

葛元來得比李恒還要早些，此刻正盤坐在蒲團上，臉上依然帶著溫和笑意，輕輕向李恒招手說道。

李恒微微一笑，既然坐位沒有固定安排，也并未拒絕，在葛元身旁尋了個位置坐下，與他隨意交談著。

兩人算來得比較早的那一批，在這之后，陸陸續(xù)續(xù)又有修士被道童接引過來。

谷中空著的蒲團，越來越少。

李恒與葛元，皆是那類抓緊一切時間修煉的修士，故而交友不多，此刻環(huán)顧四周，雖知來者皆是陣師，但相識的倒還真沒幾個。

好在沒過多久，呂姓老者與沈云笙聯(lián)袂而來，亦靠著二人坐下。

“兩位道友皆交友甚廣，不如為我與李道友介紹一二如何？”

葛元悄然傳念說道。

此次大典，除了見證玉衡子凝結元嬰外，亦不妨礙廣結善緣，至少知道個名字，日后若有緣再見，也好上前攀談。

呂姓老者與沈云笙自無不可，為免誤會，也是未直接開口議論，同樣以神念傳音，將二人識得的陣師，一一為李恒與葛元道來。

如那大腹便便，身著單衣，手持蒲扇的光頭老者，名為石金斗，極擅幻化類的陣法，讓人不自覺陷入陣中，分不清現(xiàn)實和虛幻。

又如那一身黑袍，高大陰沉的蕭云，殺父殺母殺兄殺弟殺妻殺子，并將生魂煉入陣中，布下“滅情絕性殺戮大陣”，威能直逼靈陣級數(shù)，是少有以筑基境修為，擁有能威脅到金丹上人手段的修士。

還有那身材嬌小，貌似少女，皮膚偏黑的藍采兒，擅于驅使毒蟲之術，其布陣無需陣旗或道兵之寶，而是以各種毒蟲當作陣基，別具一格。

這些陣師，除李恒與呂姓老者，是因仗著地利的緣故，被邀請而來，其他無不有各自獨到之處，皆是聲名在外。

李恒在旁默默聽著，只覺得大開眼界。

說話之間，時間緩緩推移，山谷入口位置，又行來一人，長身玉立，舉止從容，卻是那曹子陵。

山谷中的眾修士，紛紛向其行禮，倒非因其本身，而是對其身后兩位金丹上人的尊敬。

“諸位還請稍等，老師馬上便會來了。”

曹子陵亦尋了一個蒲團，與眾陣師坐在一起，并未因身份特殊，而有差別對待。

聽其所言，眾陣師皆都沒了交談的心思，一個個翹首以盼。

果然沒等多久，玉衡子便從山谷外走了進來，坐到最上方的蒲團上，緩緩打量了眾人一眼。

眾人當即行禮，齊聲道：“見過玉衡子前輩。”

李恒視線，不由悄然打量這位聞名已久的陣師前輩。

玉衡子看上去只有二十來歲，身材不高，相貌平凡，但一雙漆黑的眼眸，卻格外引人注目，幽暗深邃，仿佛能將所看到的一切，都深深刻入其中。

“諸位不必拘禮。”

玉衡子并無任何金丹上人的架子，示意眾人隨意而坐。

“我此次結嬰，生死只在一線，邀諸位前來觀禮見證，若能成事，也算為諸位指明道路，若是不成，亦可以此為鑒。”

他聲音不急不徐，平淡論及生死，語氣輕松，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多謝玉衡子前輩相邀。”

不論玉衡子是真心還是假意，李恒他們既能在此見證，皆是承了他一份人情。

玉衡子點點頭：“結嬰之前，我會將一生所參陣法之道，在此盡數(shù)講出，能窺得幾分真髓，便看你等自身的造化了。”

什么？居然還會講道！

眾修士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流程，皆是又驚又喜。

就連曹子陵，此刻一臉驚訝的表情亦不似作偽，顯然在此之前，他對此同樣一無所知。

不過玉衡子顯然并沒有多加解釋的意思，已是開始講述起來。

眾修不論心中是何想法，此刻皆按捺住情緒，沉心凝神，專心傾聽，生怕錯漏任何一個字。

一位金丹上人……

而且是一位即將以陣道結元嬰的金丹上人！

聽其講述陣法之道，如此機會，可太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