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赤松老道攜六角玲瓏塔而來，凡俗甲士，雖執堅披銳，又哪里能敵仙家手段？

在“微風劍陣”之下，任你兵道詭譎如龍，武功蓋世似虎，也擋不住那看似輕柔的微風拂過。

劍光過處，鐵甲如薄紙般撕裂，血肉之軀，在無聲無息間，便化作滿地猩紅碎塊，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赤松老道灰白長須隨風輕擺，渾濁的老眼中透著漠然。

他來此并非為屠戮眾生，故只負手緩步向衍王府行去，六角寶塔懸浮身側，偶有頑抗者，便見老道袖袍輕揮，頓時血霧彌漫。

可縱然如此，隨著他一路行來，在他身后，也已鋪就一條由碎肉殘肢拼成的幽冥血徑。

濃郁的血腥氣在風中久久不散，黏膩得令人作嘔，震懾得后來者無不兩股戰戰，跪伏道旁。

“凡胎肉骨，豈敢觸怒仙顏？”逃竄的甲士中，有人顫聲低語。

“石長衍不敬上仙，引來神罰，必然命不久矣！”另一人附和道，聲音里滿是惶恐。

“此次赤松國師奉諭親臨，‘寶塔教’將興！”

類似的聲音，在潰逃甲士的傳揚下愈演愈烈。

到最后，對仙家手段的敬畏，竟化作了對石長衍的聲聲討伐！

眾人內心戰栗，皆認定是石長衍先前的不敬之舉，觸怒了上仙。

……

夕陽西沉，紅霞浸染天空。

“報——！”

一名親衛踉蹌闖入大殿，鎧甲上沾滿血跡，“城門已破，守城大將已被斬殺，赤松道人馬上就要到了！”

石長衍聞言身子一晃，扶住案幾才勉強站穩。

這位不久前尚能揮斥方遒的人物，此刻攥著軍報的手，指節竟微微發白，手背青筋暴起，連紙帛被捏破都渾然不覺。

“王爺......”

謀士白攸寧跪在階前，寬大的衣袖垂落在地。

他抬起布滿細紋的額頭，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最終化作一聲長嘆：“上仙之事乃是真的，我等肉體凡胎，根本不是那赤松道人對手。他是為了動亂人心，方便日后傳教，所以動作才慢。若是全力以赴，整個王府上下，此刻恐怕早就......”

話到此處，喉頭滾動，再難繼續。

“砰！”

石長衍一掌拍下，身前檀木長案應聲斷裂。

木屑飛濺中，他嘴角扯出一抹凄然笑意，眼中卻燃著不肯熄滅的火焰：“本王豈會怕他？”

話音未落，白攸寧突然重重叩首，額頭撞擊青石地面，發出沉悶聲響：“王爺何苦徒勞掙扎？您這般行為，只會害得王府上下血流成河啊！”

“你是何意？”

石長衍瞇起眼睛。

他能清晰看見，白攸寧抽搐的面頰肌肉，那每一條顫動的紋路，都刻滿恐懼！

對仙人的恐懼！

石長衍聲音陡然轉冷：“莫非是未戰先怯？”

“請王爺......”

白攸寧緩緩直起身子，袖中寒光忽閃。

“請王爺赴死，以解王府之危！”

話音未落，他已暴起發難。

一道凌厲冷芒，自袖中掠出，直取石長衍咽喉！

石長衍瞳孔驟縮，本能要拔劍相迎，卻驚覺四肢綿軟，竟使不出半分力氣。

“你......”

喉間傳來的刺痛，讓叱罵化作血沫。

當冰冷的劍鋒沒入脖頸時，石長衍猙獰的面容竟漸漸平和，甚至浮現出一絲解脫之意。

這幾日的惶惶不可終日，讓他又豈能不明白仙威難測之理？

只是一直不肯接受現實罷了。

白攸寧雖身手平平，但早已在茶中下藥。

此刻他手中短刀狠狠橫切，將石長衍最后的話語永遠碾碎在齒間。

鮮血噴涌而出，濺在他蒼白的臉上，更顯猙獰。

“咚！”

石長衍的無頭尸身重重倒地。

白攸寧雙手顫抖，提起那顆尚帶余溫的頭顱，顧不得擦拭臉上血漬，步履匆匆向王府外奔去。

石長衍雙目圓睜，脖頸處的鮮血，順著白攸寧的指縫滴落，在青石板上綻開朵朵血花。

“上仙垂憐！”

王府朱漆大門前，白攸寧砰然跪倒，將手中頭顱高高捧起。

風起時，既吹動白攸寧染血的衣袍，也拂過石長衍散亂的發絲。

赤松老道手持六角玲瓏塔，踏血而來，塔身流光在暮色中格外刺目。

在他身后，僅有陸峰恭敬相隨。

兩人剛至府前，便見眼前觸目驚心的一幕。

陸峰微微傾身，在赤松老道耳畔低語：“此人是石長衍帳下謀士，他手中的頭顱，正是……”

赤松老道不等他說完便抬手打斷，寶塔在掌心緩緩旋轉。

“法華上仙憐憫蒼生，不欲多造殺孽，首罪既已伏誅，此間事了。”

白攸寧聞言，如蒙大赦，額頭重重叩在染血的地面上：“多謝上仙垂憐，多謝國師開恩！”

他佝僂的背脊不住顫抖，不知是恐懼還是解脫。

……

石長衍已死，整個橫山郡群龍無首，赤松老道這才取出石長空詔書，以國主之名，名正言順收回衍王府兵權，由他親自坐鎮，以六角玲瓏塔威懾八方。

藍澤國最后一塊難啃的骨頭，也終被拿下。

“法華上仙”之名舉國皆知，“寶塔教”再無任何人質疑。

因教派被石長空這位當代國主認可，六角玲瓏塔所收集的香火愿力中，又多出了一絲皇道國運，使得其內孕育而出的道兵，平添幾分威嚴堂皇的氣息。

“這倒是意外之喜。”

李恒閉目感應，六角玲瓏塔中螢火光點上多出的皇道之氣，讓他臉上，浮現一抹淡笑。

若今后在道兵上，銘刻與之相對應的陣法，威力或能再增幾分。

加之有舉國之力，源源不斷提供香火愿力，李恒推測，再有三四年光景，六角玲瓏塔內的禁制，應該便可圓滿，徹底恢復至中品法器層次。

筑基修士的神識與真氣，雖足以駕馭上品級數的法器，但以道兵之寶的特殊性而言，威能更依賴于其內銘刻的陣法。

中品級數，已然夠用。

……

時光荏苒，一年后。

李恒將六角玲瓏塔留于藍澤國，交予赤松老道保管，自身則已動身，回返五岳城。

玉衡子的結嬰大典召開在即，此等盛會，他自是不會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