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將呂姓老者請入洞府之中，兩人就陣道之法，秉燭夜談。

呂姓老者底蘊深厚，見多識廣，常常三言兩語之間，便能說出李恒所不熟知的陣道知識，讓他如撥云見日般豁然開朗。

而李恒于陣道上，則有著遠(yuǎn)超尋常修士的悟性，而且其無論是銘刻陣紋，亦或布陣之法，皆別出機杼，有著獨屬于自己的一套體系，一些巧思之處，同樣讓呂姓老者驚喜連連。

在初始之時，呂姓老者還略有自得，但愈與李恒深交，心中便是生出一種挫敗之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苦笑搖頭道：“老夫在陣道之上的悟性，實則只是平平而已，不過靠著筑基之后的積累，與李道友這般的陣道天才比起來，卻是遠(yuǎn)遠(yuǎn)不如了。”

修士在練氣境時，皆都急于在氣血衰敗之前，早日筑就道基，除非的確在某些方面極有天賦，否則一切還是自身修為為重。

一旦筑基之后，精、氣、神三寶滿盈不虧，只要不傷及本源，氣血幾乎一直保持在最巔峰，再加之足有三百年壽元，在修煉之余，自有心思，去鉆研修真百藝。

正因如此，筑基修士，常會有一兩門技藝傍身，像呂姓老者，便是鉆研的陣法。

只是如呂姓老者自己所言，他的一身陣術(shù)，靠的是時間推積，雖說勝過李恒一籌，但著實不值得夸贊。

李恒從不遮掩自己陣道上的天賦。

對于呂姓老者所言，坦然受之。

但卻并未有自滿之意，虛心問道：“不知呂道友可否告知，到練氣后期級數(shù)之后，接下來該如何再行突破？我在這些年里，并未尋到筑基級數(shù)的陣圖，縱有諸多猜想，亦無從驗證。”

這其實讓李恒覺得有些奇怪。

五岳城的陣道傳承，雖都被玉衡子搜羅而去，但也偶爾還有陣圖流通，可那些陣圖之中，最高卻只有煉氣后期級數(shù)，筑基級數(shù)的陣圖，他到如今為止，一張都沒有見到過。

“老夫當(dāng)初也與道友一般，對陣圖之事，產(chǎn)生了同樣的謬誤。”呂姓老者卻是笑著說道。

“哦？”

李恒雙眉一挑，在這其中，似乎別有隱情，也未多說，靜待呂姓老者的下文。

“所謂筑基境級數(shù)的陣圖，根本不曾存在。”

呂姓老者語出驚人，讓李恒一時愣住，不過好在他很快解釋道：“或許換句話說，所有練氣后期級數(shù)的陣圖，與筑基境級數(shù)的陣圖，實則本為同一物。”

“呂道友莫要消遣于我！難道這陣法也會與我等修士一般，自行修煉晉級不成？”

李恒皺眉，覺得天方夜譚，卻不信對方會以此玩笑，心中也是犯嘀咕起來。

“并非陣法會自行晉升，只是道友銘刻陣法的手段有誤，而使這陣法的威能，無法完全發(fā)揮出來罷了。”呂姓老者早知李恒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淡然續(xù)道。

“何為無誤之法？”李恒追問。

見李恒作出虛心傾聽的姿態(tài)，呂姓老者耐心向他解釋道：“在五岳城中，絕大部分陣道傳承，都被玉衡子搜羅而去，但也僅限此城，老夫卻是另有緣法，偶得一本古籍，上面對于陣法之道，略有提及，其中便有陣師的四重境界之說。”

他話題一轉(zhuǎn)，突然問道：“敢問道友如今是如何銘刻陣紋的？”

四重境界……李恒有些期待起來，如實回答道：“以陣筆引來天地之力，再將陣紋銘刻至陣旗上……”

當(dāng)初顧青川便是這樣教他的。

而從李恒之后接觸到的一些陣道相關(guān)來看，此法也極為尋常。

若此法有誤，豈非整個天南邊域的陣師，都走上了錯誤的道路？

知李恒心中所想，呂老者搖頭道：“也并非算錯，只是在那古籍中，將此法視為陣師的第一重境界，叫作‘器銘之境’。”

“器銘……”

李恒低聲喃喃，腦海之中，如聞暮鼓晨鐘，精神驀然一震。

這第一重境界，恐怕就落在那“器”之一字上。

果然，緊接著便聽呂姓老者說道：“以陣筆作為工具，雖能方便陣師銘刻陣紋，但也始終讓陣師與陣旗之間，隔著一層‘器膜’，如同隔著琉璃觸摸火焰，雖能感受溫度，卻難悟燃燒真諦，依賴陣筆，永遠(yuǎn)無法直接感知陣旗材質(zhì)對靈力的細(xì)微反饋。”

他抿了一口茶水，“且提筆、引靈、落鋒的過程，必然讓靈力的流轉(zhuǎn)出現(xiàn)斷續(xù)，使其上陣紋，根本無法做到‘心念即起，靈力即至’的渾然一體。”

李恒將呂姓老者所言，皆都聽入耳中，只覺得字字珠璣，本來前路已被迷霧遮掩，讓他茫然不知方向。

但在此時，那一層層迷霧，仿佛正在變得稀薄，隱約之間，已能看見新的道路。

“呂道友的意思是，放棄陣筆，直接由神識引導(dǎo)天地之力，以此來銘刻陣紋，如此才能使陣法的威能，全然發(fā)揮出來？”

李恒舔了舔嘴唇，手指輕輕敲著桌面，頗有一些躍躍欲試之感。

呂姓老者略感意外，他沒想到自己只是稍作點撥，李恒便已尋到其中關(guān)竅！

再次感嘆起對方在陣法之道上，那得天獨厚的天賦。

“正是。”呂姓老者點頭，“每一面陣旗，都有自己細(xì)微的不同之處，摒棄陣筆，直接以神識去感應(yīng)這些不同，并隨時對陣紋做出調(diào)整。

“如此，才能使陣紋不僅具其形，更是具其意，形神皆備，方為完美！

“若能做到，便進入到了陣師的第二個境界——心印無鋒！”

這并非值得保守的秘密。

李恒已筑就道基，只要走出五岳城，想要尋到有類似記載的古籍，并不算難。

呂姓老者侃侃而談，聽得李恒滿心迫切，當(dāng)即取出一桿陣旗，還是以他最為熟悉的小迷蹤陣來做初次嘗試。

并指如刀，神識之力聚于指尖，心分二用，一邊感受著陣旗之上，那幾乎難以察覺的“脈絡(luò)”，一邊對陣紋進行細(xì)微的調(diào)整，使二者更為契合。

此事一兩句話便能說清，但真正做起來，李恒方才感受到其難度。

這些法陣能夠流傳下來，其陣紋皆都接近完美，任何一點細(xì)微的改變，幾乎都會使陣紋潰散，更別說還要將其銘刻在陣旗上。

第一筆才至半，李恒額頭，便冒出冷汗來。

呂姓老者在一旁品著清茶，含笑看著眼前這一幕。

他當(dāng)初畫出第一筆，可是用了足足半月的時間。

后來又經(jīng)歷諸多艱難，到如今，想要一氣呵成，成功銘刻一枚完整的陣紋，成功率依然只在五五之?dāng)?shù)。

“李道友在陣道上的天資，要遠(yuǎn)勝過我，畫出這第一筆，應(yīng)該不難……”

然而，呂姓老者心中，這個念頭才剛剛閃過，李恒略有停滯的手臂，突然又有了動作，向下一劃，旗面之上，隨即多出了一筆完整的紋路！

“嗯？”

呂姓老者手一抖，盞中茶水，都因此灑出來了一些。

“這似乎并非不難，而是輕而易舉啊！”

緊接著，第二筆，第三筆，第四筆。

在呂姓老者眼睛越瞪越大中，李恒終于在第五筆時，因出現(xiàn)一個失誤，而使得他指尖靈力暴亂，陣旗連同其上銘刻好的陣紋，皆都“砰”的一聲爆炸開來。

李恒一拂衣袖，使爆炸局限于方寸之間，眨了眨眼，嘆聲道：“此事果然不可一蹴而就，還需多加練習(xí)。”

呂姓老者面色微僵，心中呵呵以對：“原來只需多加練習(xí)……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