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優秀到我們根本不像姐弟。她很擅長和人們相處,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和她關系都很好,我做不到,我不會和別人相處,但是我很羨慕月能和所有人做朋友的能力。她是個想做什么就去做的人,看見什么新的店鋪就會去逛一逛,看見網上什么地方最近很出名就會找方式去游玩,這種行動力讓我覺得很厲害,我沒什么感興趣的地方,也沒想去的地方。
她也有不開心的時候,姐姐好像有一個朋友死掉了。我沒有那種關系好到掉眼淚的朋友,或者說我沒有朋友。雖然她看上去好像沒什么事,但我注意到她不開心。
那段時間她經常半夜睡不著,出去散步,盡管她努力的減少自己發出的動靜,但是我的睡眠很淺,會被她吵醒。
“你去哪?”
“光?你還沒睡啊?”
“被你吵醒了。”
“抱歉,我去散個步。”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所以呢?”
“要睡覺。”
“光,如果我們的一切行為都是按照軌跡行駛的,那我們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我不知道。”
“那我換個問題,假如明天就會死掉,你會不會因為今天有什么事情沒有完成而感到遺憾?”
“……我不知道。”
“也是哦。”她轉過頭去把腳伸進鞋子里面。“因為剛剛問題的答案我也沒有答案。”
“但是光啊,現在我只覺得我們的生命都好脆弱,我們可能明天就會死,可能后天就會死,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我們是不是需要聽一下自己的心聲?想做些什么就盡量去做?”
“你的這個理論對于這個社會的大多數人來說都太奢侈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之類的。”
“小屁孩還考慮社會問題。”
“小屁孩也不該考慮生死問題。”
我不喜歡油炸物的氣味,染在身上油膩膩的,這股味道會持續在身上很長時間,甚至于這段時間里,手碰過的東西也會印上一層油漬。
“你是不喜歡這個嗎?”她拿起碗把僅剩的裹滿醬汁的炸物和米飯扒拉進嘴。
“一般般吧。”
“你那個炸雞塊能不能給我嘗嘗?”
“.....”.
“我要去上班了,你今天還是不舒服的話就多休息。”
“嗯。”
母親特意來輕輕敲了敲我的房門,我應了一聲。明明已經是第二天了,但是她還是來敲門叮囑我。雖然頭疼,但我的睡眠很淺,一點點的聲音都能把我弄醒。
感覺很神奇,雖然平躺在床上但是有一種躺在大船隨著海浪漂流的感覺,雖然是頭疼導致的但我還是想多休息一會兒。
“錢放在飯桌上面了,你今天想吃什么記得叫外賣啊。”
“嗯,不用管我了。”
“你注意身體。”
一陣子之后傳來的是母親開關門的聲音,現在點餐的話還能多休息一陣時間不用醒著來等外賣,我翻身拿手機隨便點了餐,備注房門口就好。翻身就扔下手機,重新睡覺,雖然我知道睡不著。
“叮咚,叮咚~”門鈴被按響了。
手機上顯示的確實是大中午,外賣到了也正常,但被門鈴吵著實在不是一種很好的體驗,外賣小哥不看備注這件事也讓人覺得很難理解。
“叮咚,叮咚~”
我長嘆一口氣,外賣小哥好像為了把這個外賣親手送達客戶手上而堅持不懈得努力著,我沒有辦法,只能去開門。
“備注上寫了放在門口就好了......”
我剛剛打開門,看見的卻是她。
“哈嘍啊,你睡醒了嗎?”她伸手打了個招呼。
“你為什么會在這?”我皺著眉,我以為和她不會再有交集了。
“看見我很驚訝嗎?”
“我的外賣呢?”
“這里~”她從背后把外賣拿出來。
“你終于讀不下書去送外賣了嗎?”
“你是從來沒關注過我的成績嗎?我成績還不錯的欸!”
我確實沒有關注過成績排名。
“讓我看看你吃些什么啊……哇,你這個不就白水煮菜嗎?”她伸手掀開了包裝的蓋子,對別人的菜品進行點評。
“能吃就行,還給我。”
我伸手拿回我的外賣,回身順手一帶門,余光卻瞥見一個人,伸腿攔住準備關上的門,一下子竄進來,再轉身關門,一套動作一氣呵成。
“你在干什么?”
“脫鞋啊。”她一只腳踩著鞋根,腳正往上抽。
“脫鞋干什么?”
“誒誒,我特地請假了還來看你誒,你不請我進來坐坐是不是有點不禮貌?”她把鞋踢正,嘴里說著:“打擾啦~”就走了進來。
我不由得感到一陣頭疼,我不知道是身體原因還是她的原因。
“你到底是來干嘛的?”
“有杯子嗎?我渴了。”
“哎......”嘆氣是一種無言。我實在不擅長和人相處,對我而言她的行為也過于突然了,我不知如何應對。
我夾了幾片菜葉子放嘴里,她徑直走來餐桌,拉開凳子坐在對面。
“好吃嗎?”
“一般。”
她掐起一片葉子咬了一口,嚼了兩下就伸手把包裝蓋子拿過來吐掉。
“嘔,好難吃。”
“一般。”
“這家外賣店是不是只有你給的好評?”她好像很不認同我的評價。
“我給的一般。”
“生病了不得吃點好的?”
“生病了要吃清淡點的。”
“誰說的,在我看來生病就應該吃好的!”她皺了皺眉,似乎對我的話表示不認同。看了看手里被自己咬了一半的葉子。“我餓了,去吃豬排飯吧。”
我環顧四周,如果月沒有突然變成鬼魂出現在這里的話,那她應該在跟我說話。
“那你去唄。”
“你不覺得我一個人去很可憐嗎?”
“我有午飯了。”
她把手里剩下的菜葉全部塞進嘴里,一邊嚼一邊說:“是我弄傷你的賠禮,我請客。”
“不用。”我不是很喜歡吃那種東西,當然也算不上討厭,我沒有喜歡和討厭的感覺。
她又把手伸向我這邊,我以為她還要吃,但是她一下子把碗拉到自己面前,把嘴里嚼過的菜葉子吐了進去。
“好難吃。”
“……”
“哇,你的臉好臭啊,我以為你沒那么激烈的表情起伏呢。”
“你在學校和其他同學也這樣嗎?”
“沒有,你的特殊待遇。”
“你很討厭我嗎?”我不記得和她有過什么沖突。
“我覺得我還挺喜歡你的。”
“我們不熟。”
“陪我去吃豬排飯吧。”
“我沒有去的理由。”
“你沒午飯吃了。”
“我不是很餓。”
“給弄傷你做賠罪。”
“我需要吃清淡的飲食。”
“行,我同意了,出發吧。”
“?”
回過神來,我就已經和她在商業街里的一家專門賣各種油炸物的小店里了。
我還沒回復她,她就伸出筷子把我碗里的炸雞塊夾走了。
“謝謝。”雖然她好像并沒有在乎我的感覺。
我不能理解她的行為邏輯。
“你覺得這是陌生人該有的相處模式嗎?”
“應該不是吧。”
“我也這也覺得,所以你不覺得我們應該保持一定的距離嗎?”
“你那個炸雞味道不錯哦。”
“我們在同一層對話嗎?”
有個吃飯吃得很香的人在隔壁吃東西,哪怕不是很餓也會忍不住吃兩口,顯然她是這個類型的人。
不得不說這家店給的炸物的量很大,炸雞鋪滿了碗面,她順手用筷子夾走幾塊之后分量看上去還是很大。
我沒吃兩口,看見她又舉起了手。
“老板!再來一份炸雞塊!”
“好嘞!”
“不要浪費食物啊。”在她開始吃這份大碗炸豬排飯之前,她已經吃了不少不同的油膩炸物了。
“我能吃完。”她伸出筷子又夾了我碗里的一塊炸雞。
“不膩嗎?”
“有柑橘汽水,問題不大。”呲的一聲,她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汽水,然后拿手背抹嘴,看著不像個女生。
“你不怕胖嗎?”我覺得這樣吃下去,一頓胖十斤也是有可能的。
“沒事沒事,爽最重要。”看著又端上來的一碗炸雞塊,她眼睛放光,抬手解開了裙子的扣子。
“你在干什么?”
“裙子勒得緊嘞。沒關系啦,這個扣子只是收緊裙子用的,解開只會讓裙子變松而已。”
她沒有羞恥心的嗎?我低下頭扒了兩口米飯。
“哦,看見了美少女解開裙子所以下了幾口飯嗎?”她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在調侃我。
“你跟陌生人開這種玩笑好嗎?”
“應該快要上課了吧,你還不回去嗎?”我看了看店里的鐘表,現在時間快到下午上課了,現在回學校的話踩點能趕上,我正好也能回去,和別人呆在一起讓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沒事沒事,我也請假了。”她又吃了一口滿是面包糠的炸雞塊。
“啊?”
“咋了,就許你請長假,不許我請長假?”一邊吃東西一邊說話,聽上去含糊不清。
“沒有。”看著她配著柑橘汽水,又把一大盤炸雞塊放進嘴里,她真的做到吃得肚子都鼓起來了,我看著都覺得不可思議。
“老板!買單!”她掏出錢來高高地舉起,在手機支付盛行的現在,她這樣高舉現金,像是街邊看見的那些大叔一樣大聲呼喊的方式確實少見。
“來嘞!”老板胖乎乎的,有些胖子笑起來就覺得很奸詐,但老板笑起來就很和藹。
“我那份我來就好。”我不喜歡欠人情,這里的價格也不算很便宜。
“沒事沒事,本來就是我拉你過來的。”她拍了一下我掏錢的手。
“小哥,能主動請吃飯的女朋友可不多見哦,好好珍惜,下次請回來就好啦。”老板把錢找給她之后豪爽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有點疼。
“我們不是……”
我正想解釋,老板回去工作了,步伐很靈活,和圓潤的身體不是很相稱吧。
“走啦走啦。”她一只手抓緊裙子,直接拉著我來到店外。
走在街上,工作日街上的人特別少,來來往往的好像只有午休出來吃飯的上班族。我還沒有看見過工作日的大街,這是種很新奇的體驗。
“飯錢。”我把錢遞給她。
“沒關系啦,本身就是我說要請你的。”她一邊走一邊收腹,試圖把剛剛解開的裙子扣子扣回去。
“我不喜歡欠別人什么。”
“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你真要想還我,下次你請客就行。”
“你還要吃這個啊?”我不喜歡炸物的那種油膩氣味,我也不認為我們還會有這種機會產生這種對話。
“肯定不吃這個啊,這輩子都不想吃這個了,我感覺快要吐了。”她憋了口氣深深收腹,再次嘗試把裙子扣子扣上。
“那你還是拿著錢吧。”
我正說著,她臉色一變,一只手提著裙子,一只手捂著嘴朝著旁邊的巷子沖了進去。隨便翻了一個空紙箱把頭埋進去就跪在地上。
“你怎么了?”
“嘔!”聲音傳來,看著她的背伴隨著嘔吐聲起起伏伏,準備過去看看她。
“在外面等我一下。”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啞。
“你……”
“沒事,就是吃太飽一個收腹加上汽水打嗝,嘔……”
“總之,在麻煩你等我一下,嘔……”
在外面等了好一陣子,她才從巷子里面出來。
“久等了。”語調還是蠻歡快的,只是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
“你怎么了?”
“只是吃太飽了,汽水打個嗝我沒憋住。”她扭頭繼續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繼續扣著扣子,我想起了她說過她生病的事情。
“……”我站在原地,看著前面這個背影,我好像看見了月,很奇怪,這兩個人明明完全不像,樣子,聲音,身材,哪哪都不像,但我就是覺得在她身上看見了月。
腦震蕩還沒好吧。
“怎么了?”似乎是注意到身后的人停下了腳步,她也停下回頭看向我。
“你不說就算了。”我抬腿超過了她,我并不想知道。
“誒誒誒,別別別。”她把裙子的扣子扣上,這次很輕松就扣上了。
“給你看看我的假條。”
她從包里掏出一張假條,請假原因寫著:生病住院。
“你記得我跟你講過我頭里面長了東西嗎?”
“我只是頭疼但還沒失憶。”她前天才說過,我沒有那么多東西可以讓我記住的,這件事不至于忘記。
“那個東西會讓我偶爾會覺得想吐。”
“那你還吃那么多?”
“沒關系啦,吃少了也是吐,吃多了也是吐,沒差,而且吃多一點就不至于吐胃酸了,那個燒喉嚨。”
“……那就去醫院好好治療吧。”我以為那天她是在開玩笑的。
“手術難度太大了,成功率又很低。”她蹦跳著超過了我。
“成功了的話我也不想做化療,康復的幾率太小了,而且聽說化療很痛苦,醫院里面的人每天晚上都叫得很大聲,還要掉頭發。如果注定要死掉的話,我才不想死得那么痛苦。”
“不去試試怎么知道有沒有機會?”
“哇!這句話從你嘴里說出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
“你看過那部叫做《遺愿清單》的電影嗎?”
“沒有。”
“小說電影里面不是經常有嗎?一些死之前必須完成的事情什么的,然后找一個同病相憐的人一起這種事情。”
“真抱歉,我腦袋沒有長東西,而且把自己吃吐了這種事情我好像沒有在那些小說電影里看過。”
“有什么不好的?”她走在我前面。“正常情況下一個人一輩子要吃差不多50噸的食物,我就要死了,不多吃一點不就很虧了嗎?”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月,她會覺得自己沒有吃夠東西很虧嗎?我不知道。
“如果我明天就發作死掉了,可是我前一天度過的日子是一團亂麻,那我死掉得也太不值了。”
“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個。”我覺得這些事情不能和這樣一個陌生人說的,我和她的關系不是能讓她跟我說這些事情的地步,確切來說我們并沒有關系。“我和你不熟。”
“因為我感覺能和你說。”她朝我一笑。
“你不覺得你跟我說這些很奇怪嗎?”我本能地有些抗拒。
“確實,可能是我腦子不正常吧。”
“你說我什么時候會死掉呢?”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捂住了。
我不明白這股感情從何而來,我不明白這股感情叫什么,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你的死前愿望有什么?”
“哎呀,好多啦,只要加上死之前這幾個字就可以變成死前愿望的。吃豬排飯吃到爽也是我的死前愿望之一。”
“這些東西應該跟家人朋友一起吧。”
“跟家里人做這種事情的話肯定也會被說的,這種事情也不好跟家里人一起做吧!吃飯吃吐什么的。”
“我不覺得在我面前就沒問題。”
“嗯......可能是因為你在知道我生病了之后一點都不難過吧,我覺得這種事情和你在一起做沒問題哦。”
“因為我和你不熟。”我不認為別人會為了一個陌生人的事情感到悲傷。
“哈哈哈哈哈,也許是吧。”她捧腹大笑。“所以我想讓你陪我完成死前愿望。”
夠了,別再聊下去了。
“什么死前愿望?吃飯吃吐這種事情?”
“那肯定不止剛剛那些啊!那么問題來了!你要陪我嗎?”她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我。
再聊下去,可能就沒辦法回頭了。
“為什么是我?”我也停下看向她,這些事情,這些東西,都不應該是我。
“我想要你陪我一起去死。”
“這是什么犯罪宣言嗎?”
“你想,你和我殉情,這樣我們一起死掉之后被人找到,大家就會討論:那個大美女和班里那個默默無聞的男生一起殉情了誒,這兩個人背后肯定有什么。你不覺得很炫酷嗎?怎么樣,要陪我嗎?”
“我們還沒熟到可以為了你殉情的地步,準確來說我們最近才認識。”
“也是,我要你陪我完成我的死前愿望,最后再根據我們的關系,你來決定陪不陪我一起死掉怎么樣。”
我知道這時候應該拒絕,也許還應該給她一巴掌。無論她只是想找個人逗一逗,還是真的想完成什么死前愿望。但看著她的眼睛,我心中有種莫名的感情,那是什么感覺?我的眼眶感覺微微放松,我的心臟似乎被微微放松。
“…行。”我不知道為什么會答應她,可能是腦震蕩讓我頭暈了。
她愣了一會兒,然后開始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