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文虎手下那一百名騎士,非是這群烏合之眾所能夠抵擋!”
就在竇隗準備說出自己的想法的時候,三人身后突然傳來陌生的聲音。
此時全神貫注的三人立馬一驚,竇彪竇彪兩兄弟,更是直接抽出腰間的環首刀,一臉戒備的看著杜尹,大有事有不備立馬殺人滅口想法。看著兩人如此熟練的動作,司馬澤不由得暗暗吐槽,兩人平時怕是沒少干那無本買賣。當然了這個時期能夠舉家遷移的家族部落,哪個又是好相與的呢。
基本上所有弱者要么餓死在道路溝壑之中;要么就是被沿途林立的塢堡塢丁給擄掠而走變成塢堡農奴;亦或者成為同伴口中之肉罷了。
此時不知杜尹何時已然來到三人身后,只見他雙手抱胸,一臉玩笑的看著三人,在說完這句話以后還不住的搖了搖頭,仿佛對三人看法,或者說氐人丁壯們的鄙視。
只見他目光先是掃視竇彪、竇隗兩人,見兩人一副五大三粗,還一副怕怕的模樣,心中給予粗鄙的評價。
而他最終將目光投向兩人中間,一直把自己當成小透明的司馬澤,只見他他面帶微笑,眼神溫和而從容,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雖然稚嫩的小臉漲的通紅,但那雙和自己對視火炬般的目光,卻盡顯淡定自若。
杜尹見此情形,心中暗自詫異,此子年紀尚小,卻如此沉穩老練。這段時間,這小子雖總是回避自己,但從其言行舉止中,杜尹覺得司馬澤仿若與自己同處一個時代,年歲相仿同齡人。
司馬澤見杜尹凝視自己,心中不禁嘆息。對于杜尹近期的關注,他又怎會不知?如今的他,并不想引起過多關注,尤其是像京兆杜氏這樣的豪門望族。
畢竟自身年歲尚輕,實力近乎于無,且未來所行之路乃是劫富濟貧,必成眾矢之的。如此道路,注定其日后難以容于士族,更易遭士族圍剿。此刻過早地展露于眾人面前,無疑是自尋死路。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迎難而上。
只見司馬澤自竇彪竇隗二人身后閃出,隨即躬身向杜尹施禮,而后才言辭懇切地開口問道:“不知我等應如何行事,方可達成所愿?還望先生賜教!”
望著司馬澤適才還傲然挺立在河堤之上,那副桀驁不馴、目空一切且孤高自許的模樣,令人難以接近。然而此刻,他竟因有所求而對自己禮賢下士,這種前后判若兩人的表現,使得杜尹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訝異之情。
他著實未曾料到司馬澤會這般行事,眼看著這個比自己年幼不少的小屁孩竟然虛心地向自己求教。況且,對方不僅是自己的主君,將來更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人物。再加上此次事端乃是自己率先挑起,想到此處,杜尹便也不再故作矜持,而是連忙回以一禮,迅速擺正了身為下屬應有的恭敬姿態。
緊接著,只見杜尹抬起手來,朝著守護馬車的那些全副武裝的甲士們一指,而后目光轉向那輛緊閉車門、車內之人始終未露真容的馬車,緩聲道:“殿下可知道這文虎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竟敢瞞著您私底下大肆侵吞屬于殿下的那整整兩萬五千匹布帛?要知道這些布帛加起來可是足足價值四百三十萬錢吶!”
杜尹這番話語一出,原本一心一意只想著盡快將屬于自己的財物給奪回來的司馬澤,心頭猛地一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從杜尹言辭之中所散發出來的那一絲絲若隱若現的陰謀氣息。
“何人害吾?”司馬澤目光如炬,斜睨著眼前的杜尹,語氣有些冰冷地問道,畢竟是誰遇到這種事都不會有好心情。
面對司馬澤的質問,杜尹并未顯露出絲毫驚慌之色,他不緊不慢地迎向司馬澤那充滿狐疑與憤怒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地反問道:“殿下不妨猜一猜?”
聽到這話,司馬澤心中不由得暗罵一句:“老狐貍!”只見杜尹那張看似波瀾不驚的面龐之上,竟然沒有流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表情提示。一時間,司馬澤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些年來,自己一直與母親相依為命,生活雖然不算清苦,但平時也都是窩在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上,絕不輕易招惹別人,也未曾主動招惹過什么仇家。
然而,若要說真有得罪之人,恐怕也就唯有石崇和王愷二人了。想到此處,司馬澤不禁眉頭緊皺,腦海里開始回憶,歷史上對這兩人的評價,以及兩人家世背景,從而分析兩人之中,誰最有可能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司馬澤在兩人之間反復權衡、思索良久之后,終于緩緩抬起頭來,凝視著杜尹的眼睛,從牙縫里擠出一個人的名字——“石崇!”
“為何不是王愷?”杜尹十分吃驚的看著司馬澤,于是連忙反問道。
杜尹臉上詫異的神色,此時已經被司馬澤盡收眼底,看來自己猜對了。
面對杜尹的反問,司馬澤沉默了,他不禁開始反思自己是否表露過度,是否會給人留下異類的印象。
尤其是對方身為世家大族的一員,在來到這個年代,又歷經數年,積累了豐富的社會經驗,也算是了解了這個社會了。
這讓司馬澤深知不可輕視古人的智慧。古人與現代人的差異在于,現代人是站在無數古人的智慧結晶和龐大的知識儲備之上,而在聰明才智上來說,任何一個能上歷史書的人物,不管歷史對他的評價是否優劣,但不得不承認,每一個歷史書的人名除非記錄上寫著此人是傻子,不然其聰明程度絕對吊打現在普通人。
司馬澤知道若是不解釋清楚的話,以杜尹那強大的好奇心,定然不會輕易的放過自己。
司馬澤抬眼看了一下兩個還在懵逼的舅舅,心中暗暗吐槽,舅舅靠不上,只能自己上。
遂深吸一口氣,并未直接開口,反而疑問道:“不知杜內史是否知曉無處下箸之詞?”
杜尹雖不明司馬澤緣何于談論石崇和王愷之際,卻又提及另一故去大臣,前侍中何曾之事,但亦如實回答答道:“何曾生活奢靡,日食萬金,尚言無下箸處,遂有這樣的說法?!?
對于杜尹之答,司馬澤未多言,或許此時有關何曾之的奢侈生活,如若不是史書所記,這個時期的底層民眾恐怕皆難知曉,然對于如杜尹這般士族而言,獲此消息實非難事。
一則世家大族素有相互通婚以升門楣之習,彼此分享消息,互通有無,實屬常事。二則世家大族于生活中相互攀比奢靡,更是貴族間所謂之美談。
于是司馬澤微微瞇起雙眸,接著緩聲道:“那何曾的家族與王愷家族相較而言,究竟哪家更為富有呢?”
面對這個問題,身為世家大族一員的杜尹可謂是如數家珍、了如指掌。只見他稍作思考后,便毫不猶豫地張開嘴巴應道:“毋庸置疑,自然是王愷家要更加奢靡豪華得多!何曾所屬的何氏雖也出自名門望族——陳郡何氏,但王愷背后的王家卻是赫赫有名的瑯琊王氏?。‖樼鹜跏夏强墒鞘兰抑挟斨疅o愧的頂級豪門望族,其家族勢力龐大、聲名遠揚。再者說了,王家還是皇室外戚,如此尊崇的地位,豈是區區何氏所能比擬的?”
然而,司馬澤聽完這番話后卻依舊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回應道:“據吾所知,何曾每日光是用于飲食方面的開銷就已經超過了萬錢之巨。這般算來,一年到頭光是花在吃飯上面的錢財就足足有三百六十多金吶!這可比王愷鋪設長達四十里布幛所耗費的那一萬五千匹紫絹還要昂貴許多呢。那么對于遠比何曾更加富有的王愷家而言,這區區一萬五千匹紫絹,又算得上什么呢?”
且說那王愷,實乃吾父親的舅舅,與我們司馬家關系甚密。作為自家外甥的兒子,就算吾從其取些錢財來花銷,即便其心里可能不太情愿,諒齊也不敢有何舉動。
然而,提及石崇,情況可就大不相同了。據吾所知,此人最初致富之時,乃是在擔任荊州刺史期間,竟敢公然搶劫那些遠道而來的行商旅客,通過這般惡劣行徑獲取了大量的不義之財,由此才得以發家。
杜內史啊,汝且想想看,像這樣為了財富可以不顧一切、不擇手段,不顧士族臉面之人,又怎會心甘情愿地將其手中緊握的財富輕易拱手讓人呢?”
只見司馬澤一臉諷刺的看著杜尹,對此杜尹全當沒看見,只是此時的他全都沉浸于司馬澤的這種人物性格分析,以及對事情精準判斷力的強大能力。
盡管在此前的一段時間里,杜尹早已深知司馬澤的聰明伶俐和機智過人,甚至也曾耳聞有關他年少老成之事。但所謂耳聞不如一見,真正親身遭遇之后,杜尹此刻內心深處不禁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驚詫之情。畢竟眼前這位不過年僅七歲的少年,居然能夠對人情世故以及世間眾人之心剖析得如此透徹入微,若非擁有數十年的人生閱歷,恐怕絕難做到如此地步!
于是他有些無奈的稱贊道:“殿下聰慧睿智,心智已超越同年之人,甚至與成年人無異!”
也許想到自己說錯了話,會讓司馬澤不喜,于是急忙改口道:“殿下聰明慧智,乃是濮陽國百姓之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