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在石室中泛著幽光，鼎身上的蝌蚪文突然浮空游動，如同被驚動的螢火蟲群。姬宜臼后退半步，看著那些金燦燦的文字在穹頂交織成星圖——北斗倒懸，紫微垣偏移三度，正是昨夜犬戎破城時的天象。

“原來九鼎是觀星儀。“褒姒的銀鈴聲擦著耳畔響起，她指尖掠過其中一尊鼎的獸面紋，“武王伐紂時，太公望用龜甲記錄星辰軌跡，澆鑄成鼎內暗紋。“她突然用力按下鼎耳，鼎腹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星圖中三顆星辰驟然亮起。

姬宜臼認出那是參宿三星的位置。隨著星光暴漲，地面突然裂開丈寬縫隙，一具青銅棺槨從地底升起。棺蓋上刻著與獬豸冠碎片相同的文字，只是這次他能讀懂了：“熒惑守心，太歲移位，開棺者承天命。“

褒姒的白狐氅無風自動。她拔下金簪劃破掌心，血珠滴在棺槨的饕餮紋上：“三年前太史令占出熒惑守心之兆，幽王為改天命，將真正的九鼎沉入地宮，用贗品糊弄諸侯。“

青銅棺槨發出龍吟般的震顫，姬宜臼腰間的玉璜突然發燙。他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玉琮——此刻正在懷中灼燒，燙得他心口發疼。當褒姒的血浸透第九道紋路時，棺蓋轟然開啟，里面蜷縮著一具身披玄鳥紋章的白骨，指骨間緊握半塊龜甲。

突然出現的白骨驚的褒姒接連后退，妖嬈的身軀略顯狼狽，一旁的姬宜臼也是嚇了一跳，定了定神，一邊觀察一邊挪動腳步想要看清地上的幽幽白骨。

姬宜臼似是發現了什么，緊著兩步蹲在棺槨一邊仔細地看著。

褒姒也湊到跟前，看著白骨若有所思。

“如果我記得不錯，這塊玉琮應是王室才會有的，而非一般諸侯，”姬宜臼邊說邊伸手拿起了掛在白骨腰間的一塊玉琮。“沒錯，是直屬王室血脈才會有的特殊印記。”眼前的玉琮，證實了姬宜臼的想法，他瞥了瞥身后的褒姒，將手里的玉琮遞了過去。

“不信就自己看。”說完，姬宜臼也不再理睬她。繼續低頭研究著面前的白骨。

褒姒接過玉琮也仔細地看了看，發現自己并不了解王室里每一塊玉琮上印記的象征，便悻悻地放下了，抬頭對上了姬宜臼閃爍著光芒的眼睛，那眼神如同一柄利劍直擊褒姒的心靈，讓她頓時一怔。

“你...不認識這塊玉？”姬宜臼盯著褒姒，冷冷地問道。

“你胡說什么呢，你身為太子，你在王室里這些手足兄弟，血脈族人，你都認不出來，我能認出來？”褒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臉色突然變的冷艷起來，嘴角微微上揚，“哦對，應該是前太子殿下。”

褒姒似乎很享受這樣的過程，捂著小嘴陣陣竊笑，漸漸地又轉變成了仰天大笑，姬宜臼看著臉前這個曾經亡了國的瘋女人，也不作理會，轉過頭，看向白骨。

“這是我的祖輩，大周開國君王周武王的弟弟——聃季載。”

背后笑聲如同突然被掐住脖子的番鴨，戛然而止。

此時的地宮密道外，三個黑袍人站在外面，看著密道口，默不作聲。

終于，一聲粗獷卻又略帶沙啞的聲音，打破了這詭異的寧靜。

“老三，你就這么讓殿下自己進去了？你可知道那個妖女是什么人，她又要對殿下做什么...”

站在中間的黑袍人，打斷了這個聲音，“你知道，我知道，殿下也知道。”

“那你還敢讓殿下跟那個妖女獨自進去？！老三，你必須給大家一個解釋，殿下但凡出現個三長兩短，我們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聲音越說越大，到了最后終究化為了粗重的喘息聲。

四周又回歸了寂靜，沉默了良久，左側的黑袍人，打著圓場。

“三哥，別怪二哥說話粗魯，他這個人就這樣，心直口快，但...也確實應該給眾兄弟一個交代不是么。”

站在中間的“三哥”，緩緩地伸出手，掀起了兜帽，那張臉赫然是當時跪在姬宜臼身后那個黑袍人。

他仰起頭，看了看依舊彌漫著硝煙的天空，緩緩地說道：“殿下在前些日子，招我進宮，下達了一個指令。”

“什么指令。”

“說的啥。”

身旁兩側同時傳來了詢問的聲音。

三哥似是沒有聽見，自顧自地說：“殿下自己進去，是有他的安排，咱們只需要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就好了，也不算是妨礙殿下。”頓了頓，三哥繼續說，“你們前幾日都應該收到的殿下的指令了吧。去做就好了，不用問為什么，你們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殿下？”

三哥邊說著邊回顧著身邊的兩位曾經跟著自己，追隨殿下出生入死的兄弟。

身邊兩側的黑袍人似是要再說些什么，迎面對上了三哥的目光，都退縮了下來，相繼拱手。

“謹遵殿下意。”

三哥伸出手掌到身前，默默地說了一句。

“要變天了。”

地宮內

“這是文王第十子聃季載的遺骸。“褒姒的聲音帶著罕見的顫抖，“真是難以置信，不是說他壽終正寢，葬在的封地聃國了么，這尸骨怎么出現在這，還是如此草率的安葬，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就是聃季載的？“連珠炮式地發問，也是讓褒姒停下來喘了幾口氣。

姬宜臼對于他的話無動于衷，站起身，對著棺槨內的白骨，連著三拜。

“當年他私窺天機被囚地宮，那半塊龜甲記載的才是真正的《周易》……”姬宜臼站起了身，伸手去拿白骨手中的龜甲，“聃國的墓里葬著的是他的替身，他身上的這身玄鳥圖案的衣袍就是當年先祖創立觀星臺，觀星使所特有的，旁人偽造不出來。”

褒姒冷笑著說：“何以見得。”

“因為真正傳承的玄鳥圖案，遇火如同活過來一般展翅而翔；當四周都是黑暗的時候，玄鳥會綻放耀眼的光芒，照著夜空如白晝。”

就在姬宜臼剛剛將龜甲從白骨手中拿出的一瞬間，地宮突然劇烈震動，穹頂碎石簌簌而落。姬宜臼抓住棺槨邊緣穩住身形，在搖晃的時刻，瞥眼看見了龜甲上浮現血色卦象：坎上離下，未濟卦。

盡管情況危機，身后的褒姒依舊在低笑，“難怪幽王要沉九鼎，原來文王早算到犬戎之禍。”

就在此時她突然扯開白狐氅，露出腰間七枚青銅鑰匙，“你可知諸侯為何甘心臣服？”

姬宜臼在看見褒姒腰間那些鑰匙的瞬間，臉色驟變，聞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息。

“大事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