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起床啦！”謝清挽在門口探出一個小腦袋，烏黑的長發用紅繩隨意扎著，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見床上的人沒有動靜，她狡黠地眨了眨眼，躡手躡腳地溜進屋內。

十歲的小姑娘踮著腳尖靠近床榻，一躍而上，直接朝床上的人撲去。“看招！”

床上的謝寂白幾乎是一瞬間睜開眼，修長的手臂伸出，精準地拎住了女兒的后衣領，像提小貓一樣將她懸在半空。

“哎喲！”謝清挽四肢在空中胡亂撲騰，小臉皺成一團。

好消息，謝清挽成功地叫醒了她爹。

壞消息，謝寂白看向她的眼神相當不善。

“死丫頭，就你這點三腳貓功夫，還想偷襲你老爹？”

“哪有！我只是想叫爹爹起床而已啊！”謝清挽撇著嘴不承認，眼睛卻滴溜溜地轉著，明顯在心虛。

謝寂白早已習慣，懶得和她計較。他將女兒放在地上，揉了揉太陽穴：“你娘呢？”

“下山和小七小八哥哥買東西去了。”謝清挽拍拍衣服上的褶皺，忽然注意到父親略顯疲憊的神色，眼珠一轉，湊上前去：“爹，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見他不答，謝清挽笑著道，“你看起來狀態不太好的樣子，不如今天的課程就免了吧？”說著還給謝寂白捶背，兩只水靈靈的大眼睛里寫滿了期待。

謝寂白看著女兒這副諂媚的小模樣，忍不住微微一笑。這丫頭成天就想著偷懶，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衣袖，在謝清挽滿含期待的眼神下，薄唇輕啟：

“想免課程啊——”謝寂白故意拉長聲調，看著女兒眼睛越來越亮，突然話鋒一轉，無情開口道：“沒門，你想的倒是挺美”

“哼！”謝清挽立刻變臉，小嘴撅起，“爹爹最討厭了！”說完氣鼓鼓地往外跑，臨到門口還不忘回頭做個鬼臉。

謝寂白搖頭失笑，起身穿戴整齊。他走到窗前，望著女兒蹦蹦跳跳遠去的背影，眼神柔和了幾分，昨夜的夢隨之淡去。

“記得吃完早飯去練功場等著”謝寂白朝窗外喊道，“小七小八回來后就開始修行。”

遠處傳來謝清挽不甘心的應答聲：“知道啦”

轉眼間十年已過，當初的謝寂白選擇了留在幽山，養好傷后，謝寂白和蘇念成婚，沒有浩蕩的婚禮，沒有精美的嫁衣，只有他挽著蘇念的手，天地為證，結為夫妻。

從那后，忘塵劍被他埋于幽山一處湖底，他自此棄劍，沒有人再記得謝寂白，人們偶爾想起他，也只會說，“十年前那位逍遙宮少主嗎，哎，可惜了”

所有人都以為謝寂白死在了障城，瀟雅在謝寂白死后，舍了他們兩人的那一紙婚約，嫁與他人，十年執念，就此消散。

當初的瀟雅在謝寂白退婚之時哭出成了淚人，說什么也不肯交出另一半婚紙，在她成婚當天，她親手將這這一張婚紙燒了，露了一抹淡然的笑。

“師兄，對不起，我不能等你了”

謝寂白其實和蘇念偷偷來過瀟雅的婚禮，還送了隨禮，他很高興這個師妹放下了，瀟雅選擇了自己的路，而他好像也選擇了一條和蕭凌云一樣的路。

不一樣的是，他有家了，有牽掛了，謝寂白是個很偏執的人，他認定的某個東西，某件事，某個人，從來不會變，沒有任何人可以影響，他有自己的思想主見和顧慮，有自己堅持的信念和原則。

但謝寂白的信念破碎了，他和蕭凌云有些地方確實很像，他也是以劍入道，也曾以為可以用手中之劍蕩平天下一切事，他手中之劍，曾為天下人所揮，可天下不公之事太多，人心萬丈不可測，諸多萬事亦不可強求，他至今方懂。

十年前，他的世界崩塌碎裂，陷入無盡黑暗，可哪怕他成了廢人，哪怕歲月混沌，他陷了無盡的孤獨與悔恨中，蘇念亦沒有離開。

她陪他度過了很長一段艱難的歲月，緊緊握著他的手說，“生死不棄”她從來不在乎他是任何樣子，她永遠能知他的感受心中苦楚，她也知曉他的想法，會一直支持和信任他，包容他的一切，且從未離去。

很久以前他們被迫分開，再相遇之時，他很慶幸自己當年明白了他對蘇念的心意，沒有放開她的手，現在他們已經在一起了，蘇念是他的妻子，是他的一生摯愛，蘇念一步一步將他破碎不堪的世界一點點拼起，此后，她成為他眼中的全世界。

謝寂白年少時經歷過許多打壓與折磨，他的父親不在意他，母親替他擋住了許多暗箭，而他也在遂漸成長起來，名震天下，在遭受污蔑之時，也能孑然一身，一笑而過。

他從前其實活的挺沒心沒肺的，誰也不在乎，無拘無束游于天地之間，多年風霜過后，他雖活的淡然，心中卻有了牽掛。

障城過后，謝寂白臉上很少有見過笑容，他成熟了不少，已經是一個父親了，偶爾望著屋前那片竹林發呆，只有在看向妻女玩耍時，才會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

謝清挽是在他和蘇念成婚一年后生下的，他除了蘇念，最在乎的也無非就是這個女兒了，他本來以為生了個可愛的女兒，誰曾想是個假小子，成天就沒讓他省心過。

蘇念不久后帶著小七小八回來了，見謝寂白臉色鐵青的拿著幾張試卷坐著，謝清挽在旁邊低著頭，看了一眼蘇念，朝她眨了眨眼示意。

蘇念走近一看，上面寫著謝清挽的名字，文學數理:16分，武學騎射:70分，書畫:0分，儀態:10分，等等。

“這，至少合格了一門”

蘇念安慰謝清挽，又問道，“為何書畫是零分”

“哼，她書畫考試的時候跑了，能不是零分嗎？”謝寂白見謝清挽這丫頭一直盯著自己娘親，冷冷道，“考這點分你還敢拿來讓我簽字，我看你是想氣死我”

“那我讓娘親幫我簽”謝清挽眼巴巴的望著蘇念。

蘇念接過試卷，簽上了字，語重心長說道，“人有長短之處，技多不壓身，你爹也是為你好。”

“知道了，知道了”謝清挽敷衍了事，出去玩了。

謝寂白眉心皺起，“這丫頭，一天就愛玩”

蘇念笑著道，“你在她這個年紀，比她玩的還狠”

謝寂白一把將蘇念攏入懷中，“我知道，只不過現在世道不太平，我希望她多學點東西，有自保能力，所以不能像普通人般寵著慣著她”

“嗯，其實清挽還是很聽話的，你找個機會和她多聊聊就好”

謝寂白嘆息一聲，“這丫頭只在你面前裝乖，一點也不聽我話好不好”

“無妨，清挽悟性天賦很高，慢慢來，不急的”

謝寂白突然問道，“你可是覺得我對她太嚴格了？”

“那倒也沒有，總不能放任她一直玩，把她養廢吧？”

謝寂白沉思著，若是沒有那些變數，他的女兒也應該是個被捧在手心寵愛的小公主吧，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樣，無憂無慮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