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年間，寒冬臘月，天降瑞雪。

“你家小姐呢？”

丫鬟春意看著面前長身而立的人，福了福身子：“小姐馬上到，勞夫子稍坐片刻。”

楚知行撩袍而坐，端起下人上的茶，微抿一口，鮮醇爽口，回味甘甜，一挑眉，這是上好的開化龍頂。

曾經父親也喜茶，尤喜綠茶，休沐時，經常得了好茶就拉著自己品茗對弈，一晃，這種日子已經過去三年了，三年了啊……

春意微微抬眼看向似陷入回憶中的楚知行，心道：這楚夫子來府里教導小姐學問也有些時日了，雖幾乎日日都見到，可每次見還是會驚嘆，這楚夫子，真是好看。想起第一次見這楚夫子，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春意得了夫人的口令，讓她去給大公子送錦記坊新做好的衣裳。她正要穿過長廊就看見老爺身邊的管家慶叔領著一個人過來，春意忙低頭問好，眼角余光撇見慶叔身邊的人。她從小就在府里長大，跟在主子身邊伺候也見過不少人，長得好看的也比比皆是，可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來人身量欣長，膚白勝雪，墨色的頭發束于腦后，一雙眼睛波瀾不驚，見她行禮并未看她，依舊淡淡的看著前方，光投在她臉上，添了一層柔和。春意行了禮就讓開身體，看著慶叔將人帶著往里走，看著方向，似是老爺的書房。猜測著此人的身份，腳步不歇的往大公子的院子里去。后來才知道，這原來是老爺和夫人給自家小姐請的女夫子，名做楚知行。

屋內炭盆燒的暖和，空氣里若有似無的飄蕩著熏香的味道，仔細聞，是淡淡的梔子花香，帶著清甜的氣息，并不膩人。突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夾雜著歡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楚知行剛一抬頭，就看到一只小手從門帳外伸進來，一見她，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高聲到：“楚夫子！”這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眼睛里像是盛滿了星星一樣亮閃閃的女子是她的學生，翰林院掌院學士之女，葉羲和。

葉羲和抱著一束紅梅，快步走進來，春意趕忙上前替她脫掉披風，楚知行看著面前這個鼻尖都凍紅的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問道：“干什么去了？”

“我去給夫子摘梅花去了！今年的梅花開的格外好看，我想讓夫子也看看，并且帶回家看，所以就去折了幾支，夫子，你看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歡？”葉羲和把梅花伸到楚知行面前，亮閃閃的眼睛盯著眼前的人，一臉期盼。

“嗯，好看，我很喜歡。”楚知行抬手輕輕拍落葉羲和頭上的幾片雪花：“記得好好打傘，別染了風寒。”

“嗯！”葉羲和乖乖的站著，等夫子給自己拍掉頭上的雪花，開心的回道。小臉蛋也不知是凍的了，還是怎么，紅撲撲的。

“昨日的功課做了嗎？書，回去可有溫習？”

葉羲和有些心虛的回：“嗯……溫習了，也，也做了。”

“哦？來，你來默寫，我看一看。”楚知行走到書案前，看著此時不敢看自己的某人，心里偷偷笑了一下。

葉羲和頓時垮了臉，啊？為什么還要默寫啊，昨天回去壓根兒就沒看，跟著春意，夏意，秋意，冬意踢毽子了。此時瞪了瞪上來接她手里紅梅的夏意，又看了一眼偷笑的春意，撇撇嘴，不情不愿的坐到書案前。

楚知行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拿了本《政治論》，氣定神閑的看。葉羲和手執毛筆，腦子里一團漿糊，昨天楚夫子都講什么了來著？偷偷看一眼楚知行，看她沒有看自己，又朝著春意，夏意頻頻使眼色，想讓她們給點兒提示。突然感覺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微微轉頭，就撞進了一雙漆黑的眸子里。

看著眼前這個慌亂的小女子，楚知行還道她是想不出而慌亂，看著她說：“昨日是不是沒有做功課？也沒有看書？”聽著耳邊那聲輕不可聞的：“是……”楚知行又道：“那今日就罰你多看十章，且手抄下來。”葉羲和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的夫子，心里后悔，早知道不貪玩了。

轉眼已到巳時，楚知行合上手中的書，看向咬著筆桿子的學生，問：“今日所學，可記住了？”

“記住了。”

“好，明日我還會查看，還有今日罰的課業也要一并完成，不可偷懶。”

“是，夫子。”嘴上應著，葉羲和在心里腹誹，夫子哪兒哪兒都好，就是對她的課業，管的太緊。

“那今日就到這里，葉小姐，我先告退了。”楚知行微一頓首，收拾好衣衫，準備回去。

葉羲和趕忙起身，“夫子，我送你。”春意忙給她系上披風，葉羲和接過夏意懷里的紅梅，并肩走到楚知行的身旁。出了帳門，春意要給她打傘，葉羲和鉆到楚知行的傘下，笑盈盈的說：“走吧，夫子。”

今年冬天的雪來的稍微早了一些，離年關還有一個多月就已經下了兩場，這會兒還下著零星小雪，屋檐上的冰凌晶瑩剔透。看看旁邊矮了自己一個頭的小姑娘，紅色的披風，邊兒上接了一圈兒兔毛，襯的整個人更加伶俐，楚知行悄悄的把傘微微傾斜。

到了門口，接過葉羲和遞過來的紅梅，朝她說到：“天氣冷，快回去吧。”

葉羲和用手絞著一邊兒的裙擺，抬眼看著她：“那……夫子記得要把花插起來，如果花敗了，我在給夫子去折。”

“還是讓它長在樹上才能年年欣賞它的美麗”，看著低下頭的葉羲和楚知行繼續道：“這束我會好好照看，爭取讓它開的更久一些。”

葉羲和驚喜抬起頭，開心的朝楚知行揮揮手：“嗯！夫子慢走！”

楚知行抱著一束紅梅，撐著傘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止不住的喜悅。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看到葉羲和她就覺得很歡喜。這種情緒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自己心里了。準確來說，是自從父親過世后，就再沒有讓自己歡喜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