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的大帳之內充斥著濃郁的油脂味道，聞起來居然有些香甜的味道。

方圓兩百里之內，已無柴草。很好奇，他燒的是什么。

李鴻基瞥了一眼熊熊燃燒的八個巨大火盆，陣陣濃煙之中可以看到火苗從骷髏的眼睛里冒出來。

高迎祥倚坐在虎皮椅上，斜著眼睛瞄著這個身材壯碩的彪形大漢。

那眼神兒似乎是在端詳，這位兄弟身上能卸下來多少肉。

“見過當家的。”李鴻基站在大帳內雙手抱拳。

“嗯！”高迎祥“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李鴻基不說話，高迎祥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站著，互相眼珠不錯的看著對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高迎祥眼皮酸得再也支撐不住：“行啊小子，能跟老夫對視如此之久居然沒有尿了褲子，算你小子有膽識。

說說吧，來干什么來了？若是說的好，老夫給你個痛快。

若是說的不好……嘿嘿……！

你知道上一個人是什么下場，他看著你呢。”

高迎祥揚起手一指，李鴻基便看到了墻壁上掛著的一張人品。

鼻子嘴、耳朵都還在，只是眼睛的地方是兩個大窟窿。

“我來是要你的命！”李鴻基指著高迎祥說道。

“哈哈哈，官府懸賞五千兩銀子要老子的頭。想要老子腦袋的人多了去，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

好了，你要不了我的命。

現在……該老夫要你的命了。

來人，拉下去剝皮抽筋下鍋燉了。把心肝留給老夫！”

高迎祥一擺手，立刻有兩個嘍啰走過來，要抓住李鴻基。

李鴻基閃電出拳，重重轟在了一個嘍啰的面門之上。接著又是一個肘擊，重重砸在另外一個嘍啰的天靈蓋上。

兩個嘍啰慘叫著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嗆”刀劍出鞘的聲音響成一片。

“殺了我，你們都得死。

城里的崔大人，正想用你們的人頭換他的爵位和官帽子。

想死的，就來殺老子，沖著這來！”李鴻基猛的拉開胸膛，對著賊兵的利刃。

如今的賊兵營壘，吃人都成了家常便飯，更別說是殺人。

可面對這樣一條漢子，嘍啰們卻沒一個人敢動手。

“你們現在怎么個情形，你們心里比我清楚。

滿總兵的騎兵在外面游蕩，只要你們敢逃走，他就會銜尾追擊讓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你們沒吃的了，現在靠著吃人過活。

十幾萬人吃來吃去，多吃一個人你們的人便少一個。

城里有吃的，可你們攻得下銀川城么？

進不能進退又不能退，你們唯一的出路就是死。”

李鴻基瞪著狼一樣的眼睛，看著大帳里的賊兵。

沒人出言反駁，也沒人對著李鴻基動手。

就連高迎祥都懶得和李鴻基廢話，殺只羊，還不許羊咩咩兩嗓子？

“呵呵，沒有活路，俺給你們帶來一條。

只要你們剁了高迎祥的首級，我李鴻基保證放過你們所有人。”

“哈哈哈……！”高迎祥放聲大笑：“李鴻基，你一個小小的小旗官，敢喘這么大的氣兒……

放過他們所有人，你憑什么？”

“憑什么？就憑這個……”李鴻基從懷里掏出一封信箋。

“這是朝廷經絡徐大人的親筆手書，只要爾等割下高迎祥的人頭，投降！

朝廷事后絕不追究你們的罪責，還會把你們遷到河南山東去。到了那時候，你們就有飯吃了。”

賊兵們看著李鴻基手中的書信，眼神游移不定。

已經有幾個人，偷偷瞄向虎皮椅子上端坐著的高迎祥。

“此事算數嗎？”一個賊兵小心翼翼的問道。

“呵呵！徐經略徐大人，乃是萬歲爺的老師。品階從二品，只比朝廷里的閣老們差一等。

他說的話不算數，還有誰說話算數？”

沉默！

大帳里一片沉默，高迎祥有些慌亂了：“不要聽他的，朝廷說話什么時候算數過。

你們，你們吃那些當官兒的虧還少嗎？

殺了他，現在就殺了他。”

“殺了我就是一死，不但你們死，你們的老婆孩子，還有大和娘都得死。

殺了他，不但你們能活，你們的家人也都能活。

想死的，殺了老子。來啊！

皺皺眉頭，老子不是娘養的。

反正老子的婆娘已經揣上了，老子有兒子繼承香火。

你們……呵呵……斷子絕孫。”

所有人都不說話，任憑高迎祥無論怎么吼叫，都沒人拿著刀子去砍李鴻基。

“殺了他，誰砍掉他的人頭。不但有賞銀，經略大人還會給他官做。”李鴻基用手一指高迎祥。

他這是明顯的忽悠，對于這些闖賊不殺就不錯了，還指望當官兒？

事實證明，人在餓肚子的時候智商會嚴重下降。即便是這樣明顯的忽悠，也有人相信。

究竟誰沖上去砍的第一刀沒人看清楚，只聽到高迎祥一聲慘叫之后，就有人狂笑舉著滴血的人頭。

然后就有人沖上去劈翻狂笑的人，搶過滴血的人頭繼續狂笑。

人頭在群賊手中流傳著，每一個人都是靠著刀子拼命搶過人頭，然后變成下一個被搶的人。

營地里很快就亂起來，手里有家伙的賊兵都聚集在一起互相防備著。

空氣緊張的仿佛要爆炸，隨便有人打個噴嚏都會變成一場拼命的撕殺。

李鴻基拉掉高迎祥無頭的尸體，自己坐在了虎皮椅子上。

也不知道這些人搶來搶去的搶些個什么！

即便搶贏了，也會被別人搶走。你兄弟多，還有比你兄弟更多的。

你武力強橫，還有比你更加強橫的。

城里的明軍和滿桂的手下，幾乎同時發現了群賊兵營里的不對勁兒。

只是經過了短暫的猶豫，兩方立刻發兵攻打賊兵營壘。

人頭就是功勛，人頭就是賞賜，人頭就是通往未來的金光大道。

人頭是大人，孩子，又或者是老人，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軍功，是自己和家族的未來。

當人頭成了唯一評判軍功的標準時，砍人頭就不再有心理負擔。

即便那人頭來自孩子或者女人！

人的眼睛是黑的，心是紅的。

在軍功的催持下，眼睛紅了，心也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