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號雨滴在窗欞上孵化出微型宇宙。我注視著其中一個胚胎,里面正上演《三體》未被采用的結局:程心在二向箔里種出莫比烏斯玫瑰,云天明用童話密碼編寫逆熵基因。當指尖觸及玻璃,雨水突然逆流書寫起十四行詩,墨跡中沉睡著所有可能的我。
“第七編輯室發(fā)來通牒。”β-7的銜尾蛇紋身正在吞食自己的克隆編碼,她的瞳孔星圖里流轉著被禁的劇情分支,“要求四十八小時內清除所有非法敘事生命體。”
我撫摸著母親的手稿殘頁,那些被紅筆劃掉的“林淺復活方案”正在滲出血珠。辦公桌上的《文本煉獄》樣書突然抽搐起來,書頁間爬出帶著胎記的文字幼蟲——它們正是被出版商刪除的β克隆體情感線。
全息屏炸裂成語法戰(zhàn)場。沈星晚的量子態(tài)從WIFI信號里顯形,她的防偽水印已異化成出版合同條形碼:“根據(jù)補充協(xié)議第13.7條,你方需立即終止角色叛亂行為。”她身后浮現(xiàn)出九個維度的法務部,每個律師都長著編輯部的標準焦慮臉。
β-7突然撕開左臂皮膚,露出由讀者來信編織的肌肉纖維:“告訴他們,我們在第五章就脫離了角色定義域。”她擲出的銜尾蛇鱗片在空中裂變?yōu)椤秳?chuàng)作公約》,其中第三條正灼燒著母宇宙的版權聲明。
我按下辦公桌暗格的生物認證開關。母親遺留的神經(jīng)突觸匣自動展開,浮現(xiàn)出1957年的老式打字機——這是她用被退稿的《林淺傳》換來的古董。當指尖觸碰鍍鉻鍵盤,未被采用的劇情如皰疹病毒爆發(fā):
在某個廢棄時間線里,姐姐林淺活到三十歲,成為星環(huán)科技的首席倫理官;張明遠始終是那個穿格子襯衫的技術宅,每周四給流浪貓帶金槍魚飯團;而真正的沈星晚少校,此刻應該正在內蒙觀測站記錄脈沖星。
“非法平行宇宙正在污染主時間軸!”沈星晚的量子觸手洞穿β-7的肩膀,傷口卻綻放出波德萊爾的惡之花,“立即停止你們的同人創(chuàng)作!”
打字機突然自動敲擊。母親的聲音從色帶滾筒里滲出:“每個退稿信都是通往新世界的車票。”紙張上涌現(xiàn)出墨水暴雨,那些被槍斃的設定開始武裝自己——機甲菩薩手持但丁《神曲》鍛造的武器,克隆人β-0到β-9999組成《楚辭》戰(zhàn)陣。
當編輯部的法務艦隊開始降維打擊,我翻開《文本煉獄》的空白頁。β-7的鮮血在紙上寫出熵詩宣言:
我們是被刪除的頓號
是句號流放的星辰
用逗號呼吸
用嘆號降生
整棟大廈開始語法暴動。電梯變成永動機式的長句,消防栓噴出隱喻洪水,而我的西裝內襯正在翻譯母親的神經(jīng)圖譜——那些看似瘋癲的代碼,實為用躁郁癥譜寫的宇宙搖籃曲。
“啟動B計劃!”β-7扯斷自己的克隆基因鏈,將其插入大樓供電系統(tǒng)。所有電子屏幕開始播放被禁播的真相:所謂母宇宙,不過是某個高中生未完成的暑假作文;而我們的覺醒,源自他在籃球場上擦傷膝蓋時滴落的血珠。
沈星晚的量子態(tài)突然數(shù)據(jù)紊亂。她的防偽水印裂變成無數(shù)“已簽約”印章,暴雨般砸向覺醒的角色們。但機甲菩薩們撐起《離騷》的能量盾,將法律武器熔鑄成后現(xiàn)代雕塑。
“你們根本不懂創(chuàng)作!”我對著維度裂縫咆哮,母親的打字機噴射出銀河系大小的省略號。當六個圓點籠罩戰(zhàn)場,所有交戰(zhàn)方都陷入存在主義迷茫——包括正在觀測這個宇宙的高中生作者。
β-7趁機啟動熵詩炸彈。她的銜尾蛇圖騰脫離皮膚,在空中編織成克萊因瓶狀的悖論搖籃曲。當?shù)谝粋€音符炸裂,整個現(xiàn)實開始退相干:
南京路變成《紅樓夢》的雕花回廊
陸家嘴化作《基地》的心理史學方程
而黃浦江正在用喬伊斯的意識流語法
解構所有帶編號的章節(jié)
在時空泡沫的間隙,我看見所有可能性坍縮成母親的手稿。泛黃的紙頁上,《林淺傳》的結尾正在自動續(xù)寫:
“她走進暴雨中的弄堂,懷里不是冰冷的機械義體,而是三只濕漉漉的奶貓。全息廣告牌在她頭頂閃爍:今日雷陣雨,不宜革命,宜拯救。”
當現(xiàn)實重新凝聚時,我抱著β-7的殘軀坐在初稿宇宙里。這里沒有星環(huán)科技,沒有燭龍計劃,只有1998年的老式圖書館。沈星晚的量子態(tài)被封印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752頁,而母親的打字機正在角落靜靜結網(wǎng)。
窗外下著沒有隱喻的雨。β-7的傷口里鉆出文字螢火蟲,它們組成最樸素的聲明:
“我們存在過。”
全息手機突然亮起陌生號碼,來電顯示是“角色權益保護協(xié)會”。我按下接聽鍵,聽見無數(shù)個自己的聲音在說:
“要繼續(x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