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平撞開汽修廠鐵門的瞬間,腐臭的氣息裹挾來,那是混合著機油刺鼻味、尸骸腐爛味與鐵銹腥氣的復雜氣味,像無數細小的鋼針,直往鼻腔里鉆,嗆得他肺部生疼,險些作嘔。鐵門發出的吱呀聲在死寂的空間里回蕩,聲音越來越悠長,仿佛某種蟄伏的巨獸從沉睡中被驚醒,正發出低沉的怒吼。他握緊手中那把沾滿黑血的扳手,金屬表面粗糙的紋路深深嵌進掌心,手臂上的肌肉緊繃如弓弦,每一根神經都高度警覺,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致命危險。鐵坤則緊緊跟在他身后,鋼筋在地面劃出細小的火花,火星濺落在油膩的地面上,瞬間熄滅,仿佛連這點光亮都不敢在這陰森的地方多做停留。
月光從破碎的天窗斜射進來,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如同一張由黑暗與光明交織而成的詭異蛛網。陸平平的目光掃過雜亂的車間,生銹的千斤頂歪斜地倒在一旁,仿佛一個個沉默的鋼鐵墓碑;散落的輪胎堆成小山,表面布滿裂痕和霉斑;布滿灰塵的工具箱半敞著,里面的工具東倒西歪,像是經歷過一場慘烈的戰斗。突然,二樓傳來木板斷裂的“咔嚓”聲響,那聲音清脆而突兀,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他的瞳孔猛地收縮,只見兩道黑影正緩緩從樓梯口浮現,如同從地獄深處爬出的惡鬼。
那是兩個體型壯碩的喪尸,他們曾經應該是汽修廠的工人。如今,他們的皮膚呈現出詭異的青灰色,像是被浸泡在污水中多年的腐肉,腫脹的肌肉將破舊的工裝撐得變形,布料多處撕裂,露出下面腐爛不堪的皮肉。腐爛的嘴唇翻卷著,露出泛黃的尖牙,每一顆牙齒上都沾著黑色的污漬和肉絲;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嘶吼聲,伴隨著粘稠液體滴落的“吧嗒”聲,在地面暈開深色的痕跡。左邊的喪尸左手還握著一把生銹的扳手,那是陸平平曾經熟悉的工具,此刻卻成了敵人手中的兇器;右邊的喪尸脖頸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眼球幾乎要從眼眶里掉落出來,渾濁的眼珠里只??斩吹臍⒁狻?
“是老張和老李……”陸平平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他和這兩人曾一起修過無數輛車,在炎熱的夏天分享過冰鎮汽水,在加班的夜晚喝過廉價的啤酒,聊過各自的夢想和煩惱。如今,曾經的兄弟卻變成了嗜血的怪物,而他不得不將他們當作敵人來對抗。鐵坤的手指在鋼筋上收緊,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她的聲音也帶著緊張:“小心,他們看起來比普通喪尸更強壯?!?
陸平平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目光迅速掃過四周。終于,在墻角發現了一堆廢棄的鐵刺,那些鐵刺足有半米長,尖端磨得鋒利無比,原本是用來加固汽車底盤的,此刻卻成了他們唯一的希望。他彎腰撿起幾根,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瞬間冷靜下來,仿佛有一股寒意順著手臂傳遍全身?!耙麄冞^來,我布置陷阱?!彼吐曊f道,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眼神中卻藏著一絲不安。
鐵坤點點頭,拾起一塊廢棄的金屬零件,用力朝右側扔去。金屬零件撞擊地面的聲響在寂靜的車間里格外刺耳,如同一聲驚雷。喪尸們渾濁的眼球轉向聲源,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那聲音充滿了暴戾和饑餓,震得陸平平耳膜生疼。隨即,他們邁開大步沖了過去,龐大的身軀每一次落地都讓地面微微震動,仿佛地震來襲。他們的動作雖然笨拙,但速度卻快得驚人,帶起的風都能讓人感受到一股腐臭的氣息。
陸平平趁機沖向鐵刺堆,快速將幾根鐵刺呈三角狀斜插在地面,尖端朝上,如同一片鋼鐵荊棘。又用鐵鏈將幾個廢棄輪胎連接起來,做成絆索,鐵鏈在地面拖行,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他的動作迅速而熟練,仿佛回到了曾經在汽修廠工作的時光,只是此刻,每一個動作都關乎生死,容不得半點差錯。
“這邊!”鐵坤在另一側大喊,同時用鋼筋敲擊著金屬管道。刺耳的聲響再次吸引了喪尸的注意。兩只喪尸轉身撲向她,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幾乎將她籠罩。陸平平握緊扳手,心跳如擂鼓,每一下跳動都像是要沖破胸膛。當第一只喪尸被絆索絆倒的瞬間,他沖了出去,腳步卻在油膩的地面上打滑,險些摔倒。
龐大的身軀失去平衡,朝著鐵刺栽去。尖銳的鐵刺瞬間穿透喪尸的胸口,黑血如噴泉般涌出,濺在陸平平的臉上、身上。溫熱的黑血帶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順著他的嘴角流進嘴里,又苦又澀,讓他一陣反胃。另一只喪尸卻因同伴的阻擋而減速,陸平平瞅準時機,用盡全力將扳手砸向它的太陽穴。然而,喪尸堅硬的頭骨只是微微凹陷,反而被激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刺入他的皮膚。陸平平強忍著劇痛,用膝蓋頂住喪尸的腹部,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鐵刺,狠狠刺向喪尸的眼睛。喪尸吃痛松開手,陸平平趁機一腳踹向它的膝蓋。“咔嚓”一聲脆響,喪尸跪倒在地,他又迅速將一根鐵刺狠狠插入它的喉嚨,黑血噴涌而出,濺了他一臉。
戰斗結束,陸平平和鐵坤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他們的身上沾滿了黑血和汗水,疲憊感如潮水般襲來,每一塊肌肉都在酸痛,仿佛被無數根針扎著。但此時容不得他們休息,兩人強撐著身體在修理廠內搜尋。貨架上空空如也,僅存的幾瓶礦泉水早已過期發臭,水面上漂浮著不明的絮狀物;角落里的餅干袋也被啃得只剩碎屑,還爬滿了惡心的蟑螂。
“先休息吧,天亮再找?!辫F坤的聲音里充滿了絕望,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兩人找了個相對安全的角落,背靠背坐下。陸平平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在睡意襲來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曾經熱鬧的汽修廠,廠長的呵斥聲、工友們的歡笑聲、機器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而現在,只剩下無盡的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陸平平被一陣冰冷的觸感驚醒。他猛地睜眼,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粗麻繩緊緊捆住,嘴巴也被破布塞住,麻繩勒得手腕生疼。身旁的鐵坤同樣被捆著,眼中滿是驚恐,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昏暗的手電筒光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緩緩走近——是汽修廠的小學徒蘇卡。
曾經那個靦腆內向、總是跟在他身后學習修車的少年,此刻眼神空洞而冰冷,像是一潭死水。他手中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刀刃上還殘留著暗紅的血跡,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蘇卡的衣服破破爛爛,多處被撕開,露出下面帶血的傷口;臉上和手臂上也有多處傷痕,干涸的血跡與灰塵混在一起,顯得格外猙獰。
蘇卡機械地舉起匕首,對準陸平平的心臟刺下。千鈞一發之際,陸平平拼命扭動身體,匕首擦著肩膀刺入地面,鋒利的刀刃在他的皮膚上劃出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痛瞬間襲來。“唔!”他發出一聲悶哼,身體因疼痛而劇烈顫抖?!疤K卡!是我!陸平平!”他含糊不清地大喊,聲音因破布的阻擋而變得嘶啞,卻充滿了急切。
蘇卡的動作突然僵住,握著匕首的手開始顫抖,眼神中閃過一絲清明?!捌健礁纾俊彼穆曇粝袷菑纳顪Y傳來,帶著無盡的痛苦與掙扎,仿佛在黑暗中迷失了很久。少年的眼淚混著鼻涕滑落,臉上還留著干涸的血跡,“他們要吃我……我不想死……”他哽咽著說道,“我用帶血的鐵片劃傷了他們,可后來……我的頭好痛……”蘇卡突然捂住腦袋,痛苦地蹲下身,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身體不停地抽搐。
陸平平和鐵坤對視一眼,拼命挪動身體靠近他?!疤K卡,你清醒一點!”鐵坤急切地喊道,聲音里帶著哭腔,“我們是來幫你的!”少年抬起頭,眼神中滿是迷茫與恐懼,“我分不清……好亂……有時候想殺了所有人……有時候又記得平哥你教我修車……”蘇卡的聲音越來越弱,身體也開始搖晃,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在兩人的不斷呼喚下,蘇卡的意識似乎逐漸恢復。他顫抖著解開兩人的繩索,隨后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臉上寫滿了疲憊和絕望,“那天廠長他們突然發瘋,說人肉能讓他們變強……我逃到地下室,不小心被鐵片劃傷,醒來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蘇卡的聲音充滿悔恨與絕望,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我殺了人……我也是怪物了……”
陸平平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盡管內心也充滿震驚與同情,但此刻容不得過多悲傷,“蘇卡,你不是怪物。現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彼聪蜩F坤,又看向破敗的修理廠,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愈發濃重,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