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海面一浪翻過一浪,朵朵浪花以翻滾之勢涌向岸邊。海水里還夾雜些渾濁的雜質,不知是為何物。
清樂懷疑海中不對勁,除此之外,她還想弄明白此事與魔界有無關系。
于是,待海面稍稍平息后,她下了海。
沉入海水中后,清樂發現海底清澈非常,魚兒們游來游去,自在極了。
生長于淺海中的海草,隨著海水來回擺動,晃晃悠悠著。遠處的海景也一覽無余,海中并無一絲異樣。
她慢慢地向海的深處游去,想去深海里探一探情況。
清樂在花寧山下過幾次水,會幾招泳術。可她實在高估了自己,且這海水不同于河水。
在游向深海時,她漸漸感覺到呼吸困難,體力不支。她越向上掙扎,反而越發地往下沉。
在清樂將要失去意識之時,她的心底涌出了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明哥,小嵐,還有歡言,他們都在等著我,我還要去尋母親,我不能就這樣死了。不行,我要向上游,一定要游上去。
這股信念感使她猛然睜開眼睛,緊緊地抓住了身旁的一株海草,將自己穩住,而后竭力向上游去。
然而她的體力卻不盡如她意,漸漸地耗盡。
她想:我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就在這時,一位青衣少年躍入水中。清樂此時抬頭往上看,似乎再次看到了雪山上救他的那位青衣公子。
青衣自海面向下而來,看起來好似在焦急地尋找何物。
清樂看見了救星,連忙吃力地甩動胳膊,吸引青衣的目光,很快青衣便注意到了她。
隨著青衣的靠近,清樂似乎又從他身上看見了錦年的模樣。可只一瞬,青衣便輕一拂面,戴上了面具。
那青衣公子正是錦年。
錦年抓緊清樂的胳膊,快速向海面上游走。清樂此時卻忽然感覺身子很沉,暈了過去。
錦年見狀,一時有些揪心,連忙加快了游速。
進入淺海,他起身橫抱起清樂,一步一步地向著岸邊走去。
到了海岸邊,錦年輕輕把清樂放在綿軟的沙子上,一邊小心地拍打著她的臉,一邊喚她:“姑娘,清樂,醒醒……”
喚了小一會兒,清樂還是昏迷著,錦年的一顆心便提了起來,他擔心清樂會因此受重傷。
他對她惱道:“你真是不知海水深淺,若不是我今晚恰好來了海邊,你就……”
他思慮再三,決定給清樂傳氣。他的背慢慢彎下去,又速速直起來。
他突然想到,可用術法自其背后將水逼出。
錦年不想觸碰清樂,并非是因討厭她,而是他覺得傳氣需對口,此舉不合規矩。
清樂吐出一些水,緊接著仰倒在錦年的懷里,此時他的心不由地急跳了起來。
探得清樂的鼻息漸重,他這才放了心。
剛想離開,他又發覺清樂身上的衣服都已被海水浸濕。已是深夜,身穿一身濕衣服,又是意識未明地躺在海邊,必然會生病。
于是,錦年便繼續用青淵術法為其烘烤衣服。
不一會兒,清樂皺起眉頭,看起來要醒了。錦年便不動聲息地撤了。
待清樂醒來時,身上的衣服已差不多干了。她站起身,頭疼地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她只記得青衣公子拉著她,往海面上游去,后面的事便記不得了。
青衣又救了她一次。
平靜下來的海面,一片漆黑,神秘莫測。若不是海岸邊的水在微微晃蕩,這海面真如一塊巨大的黑布,將這海中的一切生物與澄清都覆蓋至盡。
清樂面對大海沉思著,今夜潛入海中,一無所獲。
她正準備回去,忽聞身側一聲:“清樂。”她聞聲轉頭,看到了銀輝。
“這么晚了,你為何會在這兒?”銀輝臉上浮了些驚喜之色。
清樂不愿說出真實來意,頗不友善地答:“出來走走,不行嗎?”
“海邊風大,你還是盡早回家吧。”銀輝還是一如既往,冷言酷語地關懷于人。
“那你來做什么?”
銀輝一頓,還是交待了來意:“天官于此地海域發現異常,我奉命前來查看。”
“那……你都發現了什么?”
“你為何如此好奇?”銀輝反問道,幾分思慮過后,他問:“難道此事果真跟你們妖族有關嗎?”
清樂心里不自在起來,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來這兒探查。依理而言,若她離開魔界,就算是自由身了,與神魔兩界都再無干系。
“近幾年,冬州城霧障迭起,小嵐和衿墨嫂嫂都住在這兒,我得格外留心。”后她補充道,“還有,妖族是妖族,我是我,妖族做的事與我毫無關系,不要將我跟他們系在一起。”
銀輝苦笑一聲,失落道:“你若真不是妖族的人該多好,至少我可爭取一番。”
銀輝驀然間流露出的真情切意,令清樂的心又開始疼了起來。她抓緊自己的衣衫,輕輕呼出一口氣,而后說道:“我……來的時候,霧已幾乎消散,未發現什么。”
見清樂不愿提及感情之事,銀輝也收起感懷,說:“多年來,冬州城海晏河清,一派明澈。這里的人們也安居樂業,豐盛自得。但這些年,冬州海邊卻頻繁地起霧障,一反往常,漁民們只敢在白日出海打漁。我聽說,城外還有劫匪出沒。”
聽到“劫匪”二字,清樂眼神一跳,未急著言語。她猜得沒錯,冬州城的霧障以及由清變渾的海水,很有可能是魔界在此地活動而造成的。
她接著話說:“冬州本是個平平常常的小城鎮,于人間也是十分不起眼,為何會出現如此異于往常的景象?會是何人在此作祟?”
“不如我們沿著海邊走走,或許能發現些什么。”銀輝提議道。
清樂打起了退堂鼓,“霧已散了,應該沒什么了。”
“你要回去?”
清樂點點頭,問:“你不回城嗎?獨自一人來此勘察,姜玉跑哪兒去了?你可是天家大公子,若出了什么事的話。”
清樂這般緊張,攪得銀輝心中一陣暖意,禁不住笑語道:“不必擔心我,我的術法可不知比你高了多少。”
清樂擔心銀輝,沒想反被他調侃。她睨了他一眼,未多言語。
最后,兩人一前一后,走了半個多時辰。
伴著他們的,只有遼闊深邃的大海與點點繁星的夜空。至于其他,則是什么都沒有發現。
夜空由暗藍色緩緩變成淺灰色,再后來變為橙紅,東方天色漸明。
銀輝送清樂回去,兩人一同走在清晨冷清的大街上。這會兒是清樂行于前,銀輝落于后了。
“你走快點,難不成體力耗盡了?”清樂關心道。
銀輝笑著搖搖頭,示意清樂繼續往前走。
“那你快些走,不然早飯就沒得吃了。”清樂佯裝生了氣,轉過身子快步走了起來。銀輝仍站在原地,看著她慢慢走遠。
小院門口,兩人同彼此道了別。
在清樂將要踏入院門的那一刻,銀輝叫住了她:“清樂,若你以后有了難渡之困,就讓歡言來天家找我。做不成愛人,但我永遠是你的朋友。”
聽著銀輝的話,清樂的心又隱隱地痛起來。
她未回頭,過了好一會兒,她強忍著淚說:“你倒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又是片刻過去,她繼續說:“謝謝你,不過不用了。以后,我們不會成為同路人,怎么也做不成朋友。銀輝,我不怨你。”
“清樂,我……”銀輝握緊了拳,眼眶透紅,清冷的面龐上盡是不舍。
“天家公子肩負著守護世間安寧的使命,應心系眾生,除魔以安定天下,不該拘泥于情情愛愛。對了,忘了祝你一聲新婚大喜。”話剛說出口,清樂便踏入了院門。
進門之后,清樂躲在門后失神,不知不覺淚珠落下,一顆接著一顆地劃過臉龐。
我會一直愛著你,若有可能,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銀輝在心中想著。
未說出口的話鯁在喉嚨,就如命定一般,成了他們之間的遺憾。
當日晌午,清樂帶著歡言去東城集市上閑逛,尋到了幾間書齋,她從中選了幾本稱心的。
這幾日,清樂總是感覺,有人在暗中跟蹤她們,但又似乎對她們造不成威脅。
歡言說未察覺到什么,清樂便覺著是自己過于敏感了。
逛著逛著,竟在一個攤子上再次遇見了姜玉。
“清樂姑娘,咱們倆還真是有緣,逛個集市便遇著了兩次。”姜玉問候道。
“有緣未見得,我倒覺得,這冬州城甚小。”清樂回道。
這位魔界公主風趣得很,與姜玉毫不對付,這會兒斗得他是笑意盈盈。
他回:“只要有緣,再大的地方都會顯得小。”姜玉沒理會清樂的這份不懷好意,轉而為自己的話找補,令清樂主仆二人也不禁付之一笑。
“對了,我聽說,昨夜姑娘和我家公子一同去往海邊探查,不知結果如何?”姜玉正經地問道。
“探查談不上,只不過晚上出去走走,恰好遇上了而已。倒是你,為何不陪著你家公子?”
“我昨晚睡得早,公子不忍叫醒我。但我聽說,昨晚海邊風高浪急,并不是個散步的好地方。”姜玉此話并無半分嘲諷之意,只是相勸。
清樂卻聽進了心里,她心中失落一瞬,后抬頭回道:“你是怕我會纏著銀輝?還是覺得銀輝會因一段感情放下肩上責任?放心吧,天下好男兒多的是,大可不必抓著一個不放。”
“姜玉失言,請姑娘諒解。天家公子大婚,事關重大,我須要謹慎著些。姑娘絕色佳姿,定會覓得良人。”姜玉解釋道,后又誠心說:“不過,我還要感謝姑娘,昨晚與我家公子同行。”
清樂腦袋一轉,對姜玉說:“你若真想謝我,不妨送我兩本天家的術法書籍。”
“呃,這……書籍不歸我管,再說了書籍怎會隨身攜帶呢?”
“真的沒有嗎?看來你不喜歡看書。”
姜玉堅定搖頭。
“好了,我知道,天家的東西怎能隨意給別人呢?那就當你欠我一份人情,如何?”清樂竊笑著說,臉上掛著大計得逞的暢快。
姜玉也玩笑地應道:“行,不過你要抓緊了,明日我便要離開冬州了。”
聽到此話,清樂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姜玉見她此狀,解釋道:“我家公子回天家,籌備大婚事宜。我去蘿州城,那里洪災發得厲害,天家指派我去探查一番。”
歡言也見了清樂失落的模樣,便想著轉移話頭,她問姜玉:“姜玉公子,一直以來我都有個疑問,去我們家里送帖子的人是你,陪銀輝公子來冬州的人也是你。不知你在天家到底是何職位?為何哪里都有你呢?”
姜玉臉上重現了些笑意,順著這調侃,自嘲道:“我也納悶,身為天家重派門下的大弟子,我師父那么厲害,我卻像個……”
“混子?”清樂適時補刀。
這下輪到姜玉不開心了,清樂忙表歉意:“姜玉公子大人大量,小女子一時失言,請公子勿怪。”
“罷了罷了,原諒你們。”姜玉便裝模作樣地擺了擺手。
清樂寬慰姜玉道:“誰說人間生靈之事不是大事?天家派你去蘿州探查災情,也許是在考驗你也不一定。”
聽著此番溫心之語,姜玉寬心地點了點頭。
這時,清樂的視線被前方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大伯吸引過去。
那大伯步履維艱地走在集市上,像是在向路人詢問何事,可集市上的人都在避著他走。
他手上還牽了一個看起來還不到三歲的小孩子,那孩子連走路都走不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