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霽閣日日都練兵,我可快些提升術法,有自保之力。”
“你別跪著,先起來?!鼻鍢氛f,錦年依言起身。清樂接著說:“只要有心,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學,為何偏偏要去云霽閣?”
猶疑了一會兒,錦年說了一個讓人令人較為信服的理由:“這次,文經大人本打算放過我。后來有小妖偷偷給尊上報信,我才受了重罰,我要查出來他是誰?”
“然后呢,向他報仇嗎?”清樂反問,“那小妖固然可恨,但真正對你造成威脅的是魔尊,不是嗎?你覺得你提升了術法,就能打敗他嗎?你覺得我們有能力對抗他嗎?”
接著她搖了搖頭說:“我們必須要想盡一切辦法逃離他。”
錦年不能再留在清樂身邊了。他原本的謀劃是,依仗著這位魔界公主,可方便行事。
可如今的局面卻是兩個人兩敗俱傷,且眼下她還打算離開魔界。
種種情形表明,還是盡快離開這兒為好。
令錦年感到厭煩的是,他發現自己已對花寧山的草木山水習以為常,也似乎有些習慣了每日見到清樂,陪她煎藥戲水,看她愛看的風景。
在想要取信于清樂的那段時間里,這些事他做過不少。
現如今,他必須得尋一個新的主子,不能再把精力放在清樂身上了。
云霽閣掌握著魔界的魔兵大權,閣內有兩位主人,明淮和文經,各自分管南妖、北魔兩股魔兵。不過,云霽閣實際上是聽命于魔尊的,兵權始終掌控在魔尊手里,兩位主人只是代為主事而已。
上回透露清樂與銀輝的事,讓錦年在文經那兒取得了一些信任。因此,此時選擇投靠文經,為上上之策。
“你不用查了,是赤守,是以前時常欺負你的小妖們,他們的其中一個?!鼻鍢菲届o地說,后她又疑問道:“不過,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冒那么大的風險去雪山?”
“身為公主的魔衛,保護公主是職責所在。更何況,公主對我有救命之恩。那時公主處于危難之境,我豈能安坐于花寧山?”錦年回道。
清樂有些觸動,一雙杏眼里有了淺淺的笑意,說:“你術法低,不可能爬到山頂的,更別談救我。這件事就算給你長個教訓,以后謹記要勤加修煉?!?
房內沉默了許久。錦年抬頭目光盼盼地看著清樂:“魔界是我的根,我不能走,求公主成全!”
“你的根?”清樂萬分不解地問,后義正言辭道:“我都不怕,你又在害怕什么?棲身于此,你覺得很安心是嗎?你怕孤獨,怕游蕩四方,怕沒有根底。外面的天空光朗明亮,還有我和歡言,即便如此,你也寧愿永世陷于這個黑暗險惡的世界嗎?”
錦年默然不語,像是去意已決。
半響,清樂的情緒平復下來:“罷了,你要走,我攔不住。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待你傷好了就走吧。”
清樂有些痛心其固執守舊,但多說無益,她尊重錦年的選擇。
“屬下拜謝公主?!卞\年朝清樂作了一個深深的揖。
“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希望你能先保全自己。”清樂話罷,未等錦年起身,便快步走出了房間。
幾日后,歡言從清樂口中得知,錦年要離開花寧山。霎時間,她拿在手上的半塊糕點以及嘴里吧唧的吃食都無了味,就那么愣在了那里。
清樂見歡言此狀,稍稍一想便知曉了她對錦年的心意。
歡言借口去給錦年送糕點,去了錦年房間。
她沒有追問錦年為何離開,也沒表明自己心懷之意,反而問道:“你走了,如何報答公主的恩情?”
“歡言,謝謝你和公主這些年對我的照拂,我無以為報。但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跟我說?!卞\年回道。
怪不得錦年這兩日的表現如此反常,傷還未好全,便一直搶著干活,歡言見他這樣很心疼。如今她聽到這個消息,瞬間覺得自己的心疼顯得無比多余。
“看你這幾日辛苦,我還想給你補補身體。原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很快便會成為文經大人的親信了吧,輪不著我來關心你!以前你說過的,公主救了你,你要為公主上刀山,下火海?,F在你去了那規法森嚴的云霽閣,依我看,不讓我們去刀山上救你,便要謝天謝地了?!?
錦年見歡言言辭憤憤,淚盈于眶,忙寬慰她道:“歡言,你聽我說,你雖是個小柳樹精,可你的術法亦足夠御敵。而公主有一身精巧的劍法,你們完全可以在人間保護好自己。你們的術法都比我高強,而且以后也可繼續往高處修煉。你們根本就不需要我?!?
歡言仍憤憤回道:“好,以后你去云霽閣做你的大魔衛,我和公主在花寧山守著這山水度我們的自在日子。大家好好過活,各不相干!”
錦年不記得何時說過‘上刀山下火?!@樣的話,但他從歡言的淚珠中,感受到了那份情意。
他有點慌了,不曉得該如何回應這份不知何時何地萌生的情意,只能沉默著,看著歡言的身影消失于屋外。
就這樣,錦年進入云霽閣,效于文經手下。清樂和歡言也啟程前往冬州城了。
錦年跟她們兩個真的分開了,歡言的那些心思便也戛然而止了。
她們一路向冬州城飛行,未像以前那般走一路逛一路。快到冬州城時,已是黑夜,清樂在城外找了一處荒郊落于地面。
誰知未走幾步,她們倆便遭遇了打架劫掠。
清樂讓歡言站于一旁,她出劍上陣應敵,好出出這些日子心中的悶氣。
那幾個劫匪的刀劍仿佛是堅鐵制成的,不論是大起大落地砍,還是用勁輕巧地削,又或是別的什么招式,都無法動其分毫。
月光透過薄薄的云層露出一小片光亮。趁著這一抹月色,清樂細細觀察著對面那幾個張揚得意的人。
直至看到他們未藏好的大耳朵、粗尾巴,清樂才看出,這幾個劫匪原是小妖偽裝而成的。他們的刀劍也都被施加了法力,因此才會生砍不斷。
看破他們的秘密后,清樂心中生疑,若這群小妖身屬魔界,那他們為何會出現在這遙遠的冬州城?
她冷笑一聲,試探道:“你們是妖族中人吧?!?
幾個小妖先是面面相覷,后打頭的小妖張揚地說道:“哪來的毛丫頭?竟敢污蔑我們伙計幾個是妖魔?!?
見他不承認,清樂冷眼看著,說:“那你身后那人為何長著如此肥大的耳朵?還有你旁邊的人,身后藏著的又是何物?”
此話一出,被點名的那兩個小妖慌張地收起了自己未藏好之物,打頭小妖還小聲斥責了他們幾句。
而后打頭小妖也借著月色打量起清樂來,見她長得靈秀可人,一雙杏眼生得極美,眼睛里卻泛出如同冬州月色一般的冷冽,那小妖色心立起。
但他看到清樂身后有一名小侍女,便猜測她或許是位大家閨秀。忌憚于此,他只想快些拿錢走人。
“我再說一遍,怕了的話就趕緊把錢財拿出來,小爺們只劫財不劫色?!?
“我也為妖族中人,為何要怕你們幾個小妖怪?”清樂不疾不徐地說,話語中并無懼怕之意。
可這幫小妖怪中說不準就有比她法力高強的,故此她的心中也無十分把握。
此話聽罷,打頭那小妖譏笑道:“什么妖不妖的?我看你是想拖延時間,等人來救你吧。告訴你,就這時辰,這片荒郊野嶺,根本不會有人出現?!?
清樂向來隱居于花寧山,這群小妖未曾見過她,更不會想到這位魔界公主會來冬州城。
“好,那你們便來試一試我這清心劍。”
說罷,清樂取出清心劍。幾招出去,便把他們打得連連求饒,那些如鐵般的刀劍也四散零落在地。
“你們是誰的手下?為何會出現在這?”清樂問道。
“回姑娘,我們效命于明淮公子手下,是公子派我們前來冬州城的?!?
“公子派你們前來搶劫老百姓嗎?”
打頭小妖惶恐地解釋道:“姑娘,小的若將此行目的說出,小命便要沒了,求您千萬手下留情?!?
清樂略一思索,覺得此事必是魔界大事,再追問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便繼續說道:“回去告訴你們那些打劫搶掠的伙計們,若以后再被本姑娘抓住,定把你們抓回妖族,送入底牢!”
小妖怪們千恩萬應地跑走了。
隔天清早,清樂去了小嵐于冬州的住處。衿墨正用早飯,而小嵐此時還未起床。
清樂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小嵐正酣睡如常。小小的孩子頗無睡相,頭枕在被子上,小腳擱在枕頭上。
清樂滿眼慈愛地笑了笑,給他蓋好被子便出來了,與衿墨對桌而談。
“衿墨姑娘,我有件事要同你說。”
衿墨沁然一笑,“但說無妨。”她舉手投足間的高雅玉姿,即便做過歌姬,身上的那股氣質卻未曾更改。
“明哥說,以后不讓小嵐前來人間見你了?!?
衿墨身子一僵,輕輕放下茶杯,臉色沉下來:“他不來見我,如今我連小嵐也不能見了嗎?他孟懷明的心竟這么狠?!?
“小嵐他是個特殊的孩子,現下還小,只是偶爾會長出狼耳。待他長大了,只怕會給你帶來許多麻煩。明哥也是如此想法,才做了這個決定。”清樂勸慰道。
“那當真連他們父子倆的一面都見不到了?就連去那里看他們一眼,都不可嗎?”
“這次我會在冬州城呆上一段時間,你和小嵐好好生活,也好好地作別。”清樂也不忍心,但就像明淮說的,人魔殊途,“衿墨,往前看,小嵐也有他應要去做的事,你也有你的路要走。或許以后,你們還有見面的時候?!?
衿墨起身走至窗前,無奈嘆道:“罷了,我這身份在冬州城尚且不得鐘愛,何況在你們那么隱逸又顯赫的家族里。”
“衿墨你……”都知道了?
“看到小嵐的狼耳,我也能猜出一兩分。懷明他不是凡人,對不對?”
清樂垂下眼眸,并未作答。而后她輕哼一聲,道:“隱逸又顯赫?算是吧,但那個家里也是壓抑得要命,我只想快點逃出來?!?
“逃出來?那小嵐……”
“明哥會護著他的,我也會在暗中保護他。放心,不會讓他有事的?!?
衿墨沉默,她舍不得小嵐??伤ㄒ荒茏龅模仓挥衅砬蠛⒆悠桨病?
“以后,我可以來找你嗎?”清樂問。
“當然可以。你來找我,那銀輝公子也會來嗎?”
清樂不想談論銀輝,索性拿起杯子喝了幾口茶水,轉移話題道:“衿墨,我聽明哥說,你以前本也是家世顯赫,家里父親位居高位??梢怀児剩率鼓銣S落至此?!?
衿墨微微一笑:“沒錯,我本名姓金,金子的金,后父親獲罪,被剝去了金姓,因此改名為衿墨。”
“金墨,也是個很好聽的名字。見到你的第一眼,你給我的感覺便是安然如水,端莊有禮。我從未想過,你身上會發生那樣的變故。像你這么堅強的女子世間少有,你不該妄自菲薄。一生尋一人作伴固然重要,但你為何不去找找自己的路呢?”
衿墨笑著點點頭,往清樂的茶杯里添上一些水,輕啟朱唇道:“多謝,清樂,多謝你今日這番勸告?!?
這時候,小嵐跑來了。
“姑姑!”小嵐一出現,讓氣氛瞬間熱絡起來,他們姑侄倆好一頓熱火朝天的歡說。
但這樣歡喜的場景,在如今的衿墨眼里看來,卻添了幾分感傷。
小嵐領著清樂在街市上閑逛,這一會兒看這個,那一會兒又要那個,好不開心,清樂也隨之心歡起來。
正逛著,突然,清樂的目光被不遠處一人吸引住了。那人正在買東西,他的身形讓清樂十分熟悉。
待看清楚那人面容后,清樂怔在原地,身子漸漸僵硬,一瞬間淚光涌入眼中。
方才還提及了他,他便仿佛收到了召喚似的,就這么活生生地出現在了清樂眼前,使她的心再起漣漪。
“銀輝叔叔?!毙沟穆曇魧⑶鍢防亓爽F實。
銀輝也轉頭往這邊看來,他一眼便看到了清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