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貴人送來的‘安神貼’,心意李崇領了,但東西是不會用的。
雖說這玩意兒是外敷的,下不了什么致命毒藥,但萬一里面加了通過氣味使人中毒,或是能滲入皮膚的慢性毒藥呢?
即便沒有慢性毒藥,給你里面加點春藥,精油什么的,對小孩子的傷害也挺大的。
那個末代皇帝溥儀,不就是小時候沒大人管,太監嫌他煩給他下藥,然后讓宮女們爬上床一通霍霍,最終導致一生不舉,斷子絕孫的么。
雖說李崇現在才十歲,擔心這個為時尚早,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總之小心無大錯便是了。
“元春姐姐,明兒我能去看看父皇嗎?”
賈元春想了想,說道:“那要看皇后娘娘和戴公公的意思。”
戴權,司禮監掌印太監,兼乾清宮首領太監,提督東廠兼龍禁尉指揮使,是大乾內廷第一大宦官,也是元和帝心腹中的心腹,以后青史留名也說不準。
自從元和帝病重之后,除了御醫和養心殿里原先伺候的老人,只有皇后,胡玄機能進養心殿。
太子每日昏定晨省,都只能在養心殿外的暖閣里候著,戴權讓他進去,他才能進去一睹圣顏,戴權權勢之滔天可見一斑。
至于李崇這個小透明,自從元和帝臥病不起,他就一次沒進過養心殿,就好像他不是元和帝下的崽似的。
方才在太子寢宮外面,胡玄機看自己時那滿臉的嫌棄,不帶半點掩飾,李崇看的明明白白,即便戴權準許他進養心殿,估摸著胡玄機也不愿意,和他這個癡傻兒童,面對面坐著拉拉呱。
李崇不免有些惡趣味,要是元和帝現在嘎了,他當了皇帝,胡玄機面對他時,又該是怎樣一副表情,會不會和今晚一樣,臉上寫滿了嫌棄二字,連正眼都不帶瞧的。
你還別說,一想到這,李崇甚至還有些小期待,期待元和帝的死亡,也期待胡玄機,皇后胡氏,以及其他人,在元和帝死后的表演。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期待也成了困意,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中,李崇和賈元春說了很多話。
“元春姐姐,剛才那個孫太監,有點可憐呢!”
“嗯。”賈元春答應一聲,手里節奏不停,依舊輕輕拍著李崇。
“那個孫貴人,你見沒見過?長得漂不漂亮啊?”
“漂亮的。”
“那父皇為什么不喜歡她呢?”
“不知道。”
“元春姐姐,我和太子哥哥都是皇子,胡國丈那么喜歡太子哥哥,為什么不喜歡我呢?”
“他喜歡聰明的。”
“啊!?難道我不聰明嗎?”
“殿下聰明的。”
“嘻嘻,我就知道,元春姐姐最好了。”
“嗯。”
“元春姐姐,太子哥哥今天和我說了好多話。”
“嗯。”
“可太子哥哥不讓我告訴你,元春姐姐,你想知道嗎?我和你說......”
“殿下要聽太子的話,”賈元春沉聲說道,“這件事殿下和誰都不要說。”
“元春姐姐,和你也不能說嗎?”
“嗯。”
“哦。”
依偎在賈元春懷里,李崇不再絮叨,眼睫毛微微顫動,也不知做著什么夢,是美夢,還是噩夢呢?
賈元春斜躺在榻上,一只手托著細膩白嫩的下頜,一只手輕柔的拍打著李崇,看著幽深昏暗的宮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燭火熄滅,無邊黑夜瞬間襲來,負責照看燈燭的小太監許是睡著了,好半天沒見過來。
賈元春有些害怕,可她輕拍李崇的那只手并沒有停下,依舊按著以往的節奏,一下,一下,又一下,無比輕柔的拍著李崇,好似要拍到地老天荒一般。
“啪!啪!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靜謐的夜,被一陣砸門聲吵醒,這是今夜第三次了,只是這一次,急促而猛烈,好似天塌了一般。
賈元春緩緩睜開雙眼,寢殿里的燭火,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點燃,窗外微微透了些光亮,元春從懷里掏出小金懷表一瞧,卯初一刻。
天亮了,這一夜,總算是過去了。
砸門的是裘世安,戴權的義子干兒之一,現管著御馬監諸多事務,在大乾內廷,也算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往日里,裘世安也常來鐘粹宮行走,表現的既不過分熱情,又循規蹈矩,讓人挑不出一點錯兒來。
今兒他那張圓乎乎的臉上,卻無端有了幾分諂媚,說話的音調,也比往日低了許多。
“元春姑娘好,戴公公讓奴婢過來,請殿下即刻趕往養心殿見駕。”
賈元春進宮三年多,裘世安向她請安問好,這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見李崇剛睡醒,還未著衣,裘世安竟主動從旁邊龍門架上,拿起那件緋紅色袞龍袍,稍作思忖,似覺不妥,又將其放下,而后挑了一件極為素凈的月白色暗花常服,拿過來伺候李崇穿上。
接著,裘世安又服侍李崇凈面,刷牙,漱口,賈元春站在一旁,愣是插不上手,看他那殷勤熟練的樣子,哪還有一點御馬監大宦官的模樣。
待穿戴齊整的李崇邁出殿門,才發現門口宮道上早有一架描金繪彩的步輦停在那里,還有三十多個太監在步輦旁垂首侍立,而在步輦前后數十步,各有一百多名甲胄鮮明的龍禁尉正翹首以待。
李崇一愣,這不是太子哥哥平日用的車架鑾儀嗎,今兒怎么擺到自己的鐘粹宮來了?
見李崇愣在那里不動彈,裘世安過來低聲說道:“殿下,快坐上去,別讓陛下等急了。”
說罷,不等李崇說話,裘世安一把抱住李崇,輕輕放在步輦之上。
“起!”
裘世安輕喝一聲,八個身強力壯的太監抬起步輦,邁著四方步徐步緩行,其余太監手持拂塵等物在旁跟隨,還有一個膀大腰圓的太監,舉著一柄像傘一樣的東西,罩在李崇頭頂上方。
哦,這東西叫華蓋,也叫黃羅傘蓋,是君王出行的儀仗之一。
在一百多名龍禁尉的前面,有兩個太監手持響鞭,不斷抽打地面,發出聲聲脆響,提醒著附近人等,莫要隨意走動,當心沖撞了貴人鑾駕。
就這樣,一行人浩浩蕩蕩,從鐘粹宮出發,徑直往養心殿而去。
此時天光業已大亮,宮道上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一看這陣仗,好似明白了什么,都不用人統一指揮,紛紛跪伏在宮道兩側,連頭都不敢抬。
李崇穩坐步輦之上,左右瞅了瞅,沒看見賈元春,回頭一瞧,只見賈元春站在鐘粹宮門口,遠遠的瞧著自己。
那一雙如水的眸子里,此時星辰閃耀,燦若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