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
一間極其隱秘,三丈見方,四面無門,也無窗,類似于地牢的屋子。
屋子中央立有兩根木樁,木樁上五花大綁著一男一女。
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女一女。
因為其中一個是太監,不能算是男人,當然,也不能算是女人。
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太子的乳母客氏,和她的姘頭李進忠。
二人身上光溜溜,不著片縷。
一道一道又一道刀痕,遍布全身上下。
可令人驚奇的是,全身這么多刀傷,他二人竟未流多少血。
難道下刀之人,技藝精湛,專門避開了人體血管嗎?
是的,下刀之人,便是名滿京城的劊子手鄧海山,衙門人稱龍爺鄧三千。
他之所以叫龍爺,是因為他天生聾啞,后來在劊子手這一行,混出名堂來,大家不好再叫他聾子鄧,便改口叫龍爺了。
而叫他鄧三千,坊間流傳有兩種說法。
其一是說他出道之時曾立下誓言,此生砍夠三千顆頭顱,便封刀歸隱。
其二是說他擅長凌遲之刑,被凌遲者要被割下三千塊肉,才能咽下最后一口氣。
而現在,李進忠和客氏,鄧海山才剮了一百多刀,連開胃小菜都算不上。
這間屋子除了鄧海山,李進忠和客氏,還有兩個人。
一個是胡玄機,另一個是管家游七的侄子游彪。
胡玄機面色平靜,四平八穩坐在太師椅上,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把酒壺,一個斟滿了酒水的小酒盅。
看著挨千刀的李進忠和客氏,嘴角看似上揚,卻又有些下垂,說不清是喜是悲。
“說,鴆殺太子這主意,是誰給太后出的?”
“相爺,是太后娘娘的主意,真是太后娘娘??!我們做奴婢的,哪敢出這主意??!”李進忠和客氏齊聲喊冤。
胡玄機冷冷一笑,道:“老夫那個女兒,雖說蠢笨如豬,但也沒蠢到先毒殺二皇子,再鴆殺太子的地步,呵呵,都毒死了,她給誰當太后去?”
“毒殺二皇子?。俊?
李進忠一臉茫然,不知道胡玄機怎么會扯到二皇子?
而客氏先是一愣,旋即大聲喊道:“相爺,冤枉啊!給二皇子下毒的是夏守忠,他和二皇子的生母馮昭儀有仇。
十幾年前,馮昭儀剛進宮那會,夏守忠是負責伺候秀女的太監,因為馮昭儀沒給他塞錢,因此便得罪了夏守忠。
后來馮昭儀受寵,又有了身孕,夏守忠氣不過,便給馮昭儀的飲食里下了墮胎藥,不知道怎么回事,孩子沒打掉,還是生下來了。
相爺,馮昭儀是被夏守忠害死的,給二皇子下毒的也是夏守忠,真不關我們的事,相爺,我們冤枉??!”
客氏說起這些昔日密辛,胡玄機不免意動,問道:“那太子生母懿貴妃呢?”
客氏一愣,旋即說道:“懿貴妃是,是太后娘娘害死的!”
胡玄機面無表情,示意客氏說詳細點。
“那還是十幾年前,娘娘還不是皇后的時候,懿貴妃比娘娘受寵,又生下了皇長子,宮里都在傳,懿貴妃母以子貴,肯定是要當皇后的,娘娘氣不過,便讓夏守忠把懿貴妃給藥死了?!?
胡玄機點點頭,這才是他女兒的作派,從小沒了娘,被他給寵壞了,但凡別人有什么好東西,她都要搶過來,搶不過來便將其毀掉。
小時如此,現在依然。
這次老夫扶持李倧上位,擋了她垂簾聽政,做實權太后的路,她便在先帝靈前,唆使那個傻子殺了李倧。
如果不是亡妻在臨終前再三囑托,要自己好好看顧好三個孩子,如果不是長子伯魚被人害死,使得自己有愧于亡妻在天之靈,老夫真想將其打入冷宮,給李倧報仇,也給太子殿下報仇。
可她是亡妻唯一的女兒啊,老夫,老夫怎么下得去手?
我胡玄機一世英名,只怕是要毀在這個女兒手里!
念至此處,胡玄機腦袋低垂,竟然滴下兩行眼淚來。
旋即,他面色一冷,看向客氏和李進忠,把第一個問題,又問了一遍。
“說,鴆殺太子這主意,是誰給太后出的?”
說來也怪,客氏和李進忠什么都肯說,就是不說鴆殺太子,是誰出的主意,又是誰下的手?
胡玄機沒了耐心,拿起紙筆,寫下幾個字遞給鄧海山。
鄧海山接過一看,紙條上只有三個字:五石散。
五石散乃東漢張仲景首創,流行于魏晉時期,后來被孫思邈毀去配方。
但在頂尖劊子手和刑部酷吏手里,五石散的傳承一直都沒有斷過。
原因無他,因為他們對五石散有正當需求。
就像后世有些東西,普通人持有是犯罪,但醫院麻醉科持有卻是合法的。
酷吏和劊子手之所以有需求,那是因為人在服食五石散之后,皮膚肌肉會變得格外敏感。
給犯人用刑之時,原本的痛感只有一分,服食五石散之后,便能將痛感放大到七分,甚至十分。
當然,五石散造價昂貴,一般的犯人是沒有資格享用的。
但李進忠和客氏有這個資格,因為被他們毒死的那個人是太子。
鄧海山依令給二人服下五石散,過了一盞茶時間,二人全身上下便浮現一片潮紅之色,像極了兩只被蒸熟的大蝦。
鄧海山嘿嘿一笑,眼睛里流露出嗜血的興奮,拿起一把柳葉小刀,開始肉上雕花。
“啊......啊......啊......”
“啊......啊......啊......”
痛苦被放大十倍之后,客氏和李進忠疼得嘶聲大喊。
而胡玄機,端坐太師椅之上,手里捧著個酒杯,滋溜溜喝得不亦樂乎。
飲酒豈能無肴,胡玄機的下酒菜,便是客氏和李進忠,那痛苦的哀嚎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更不知道鄧海山割了多少刀,客氏和李進忠疼得昏死過去。
不用胡玄機吩咐,鄧海山端起一瓢冷水,澆在二人臉上。
二人被冷水潑醒之后,眼神里便只剩下恐懼,無邊無沿的恐懼。
這種死刑犯的眼神,鄧海山司空見慣,他嘿嘿一笑,又拿起一包五石散。
這下,客氏和李進忠徹底崩潰了。
“我說,我說,是他,是他不甘心做一個小太監,他想取代戴權,當司禮監掌印太監,他還想當東廠督工,還想當龍禁尉指揮使。”
開口的人是客氏,把自己的枕邊人李進忠,賣了個干干凈凈。
“是他整日里蠱惑太后娘娘說,漢朝那些太后比皇帝還厲害,他還說太后要想垂簾聽政,要想成為漢朝那樣的實權太后,就不能讓太子當皇帝。”
“他還和我說,漢朝有個皇帝叫劉宏,管一個姓趙的太監叫爹,管一個姓張的太監叫媽,他還說,以后他當了皇帝的爹,就讓我當皇帝的媽。
他還說,皇帝是萬歲,以后他做了皇帝的爹,怎么著也得是九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