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谷地牢嵌在千仞絕壁之中，鐵索橋在罡風中搖晃如秋千。橋下是翻涌的毒瘴云海，偶有白骨鷹隼尖嘯著掠過。牢門用百年沉鐵鑄成，鎖孔里塞著干涸的血肉，門縫滲出腐臭的綠霧。阿沅將三枚金針插入石門獸首眼眶，機括轉動聲像垂死者的呻吟。

甬道兩側囚室堆滿琉璃罐，浸泡著長出人臉的太歲和雙頭蛇嬰。最深處的水牢里，琵琶骨被鐵鉤貫穿的白發男人突然抬頭，渾濁的眼球倒映著張鋒的面容：“燕返式第七招'回風拂柳'，起手時刀鋒為何偏斜三寸？“

鐵鉤墜入血池的剎那，張允干枯的右手閃電般扣住張鋒脈門。蕭寒的劍鋒已抵住他后心，卻見那傷痕累累的胸膛上，赫然浮現出張家獨有的狼首刺青。

“建安七年，你因偷學燕返式被罰跪祠堂三晝夜。“張允嗓音嘶啞如砂紙磨鐵，“那夜我翻墻給你送的桂花糕里...藏了半壺烈酒。“

張鋒手中青鱗刀當啷落地。記憶如潮水涌來——十二歲生辰那夜，小叔翻墻時摔瘸了腿，卻還捂著懷中油紙包嬉笑：“臭小子，這可是醉仙樓的十年陳釀！“

“他們用烙鐵燙啞我喉嚨，用尸蟲啃噬我雙目...“張允顫抖著扯開衣襟，心口處碗大的疤痕蠕動著蛆蟲，“但我不敢死，我得告訴世人，張家從未叛國！“

油燈將眾人的影子投在滲水的石壁上，扭曲如群魔亂舞。張允用斷指蘸著血，在地面畫出北疆地形圖：“當年先帝密旨，命張家假意投敵，誘北莽十萬精銳入蒼狼山火雷陣。“他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笑聲，“多諷刺？我們成了史書里的叛徒，趙無極卻因'平叛'之功拜相封侯！“

阿沅正在給蕭寒拔除鎖骨間的鎖龍釘，忽然插話：“那青鱗刀上的北莽狼圖騰...“

“是餌料！“張允情緒陡然激動，“先帝親手所刻，只為取信北莽狼主！“他突然劇烈咳嗽，吐出半截漆黑的舌頭。

地牢穹頂突然炸開，碎石如雨墜落。趙無極端坐在八抬肩輿上，山河扇輕搖間，千斤斷龍石竟懸浮半空：“好侄兒，你爹臨刑前也這般聒噪。“

蕭寒的劍剛出鞘三寸，整個人突然跪倒在地——青石地磚生出無形吸力，將他四肢牢牢禁錮。趙無極屈指彈飛茶盞，瓷片如刀鋒掠過張允臉頰：“告訴這孩子，當年是誰打開涼州城門迎北莽鐵騎入關？“

“你！“張允目眥欲裂，“你篡改先帝密令，將火雷陣布防圖賣給北莽...“

山河扇驟然展開，張允如被無形巨掌拍進石壁。趙無極撫摸著扇面墨跡：“史書是本相寫的，我說張家通敵，張家就是通敵。“

青鱗刀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震顫，刀身倒影中浮現出初代鎮北王的虛影。張鋒周身重力場出現裂痕，他踏著星斗步法逆流而上，刀鋒在山河扇上刮出刺目火花。

“燕返十八式早被本相破了！“趙無極冷笑揮扇，七根扇骨激射而出，化作北斗七星陣困住張鋒。

“加上這式如何？“蕭寒突然暴起，破碎的劍刃裹著鎖龍釘刺入自己膻中穴。血霧彌漫間，他的劍竟穿透重力場，在趙無極肩頭綻出紅梅。

阿沅趁機撒出金蟬蠱，蠱蟲吞噬結界靈力的瞬間，小六背起張允撞向暗河閘門。腐臭的河水淹沒地牢時，張鋒最后看到的，是趙無極從血泊中拾起的半塊玉玨——與阿沅那枚嚴絲合縫。

眾人從排污暗道爬出時，正值落日西沉。蕭寒倚著枯樹嘔出黑血，胸口鎖龍釘泛著幽光。張允正用炭筆在石板寫寫畫畫，突然抓住張鋒手腕：“小心那苗女！她身上有...“

破空聲驟響，淬毒的吹箭正中張允咽喉。阿沅握著竹筒的手還未垂下，眼中已泛起蠱蟲特有的金芒：“主人說...游戲該收尾了。“

蕭寒的劍比張鋒的刀更快，劍鋒停在阿沅眉心時，她脖頸血管里竟游動著無數紅線：“殺了我，你們永遠找不到真正的藥王鼎。“

夜色降臨時，張允的尸體開始急速腐爛。小六哭著替他收殮時，突然發現他左臂內側的舊疤——那是張鋒七歲時頑劣，用小弩誤傷小叔留下的箭痕。但眼前這具尸體的疤痕，分明是利刃仿造！

遠處山道上，真正的張允正拄著鐵拐走向趙無極軍帳，斷腿處露出森森白骨。帳中冰棺躺著個與張鋒容貌相似的少年，心口插著半截青鱗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