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血水的麻布籠罩著黃巾軍營,馬戰摩挲著烏木刀鞘上的北斗七星,冰涼的星紋在他指腹下凸起如蟄伏的毒蛇。
遠處傳來鐵甲碰撞的聲響,二十名玄甲重騎舉著火把破開濃霧,為首將領額間青筋暴起,手中斬馬刀橫挑著半截杏黃旗——正是昨日劉辟派去護送流民的斥候隊旗幟。
“趙渠帥有令!“管亥甩動韁繩,戰馬前蹄重重踏碎營門木樁,“西線防務吃緊,今夜便要調撥劉將軍麾下八百刀盾手?!八室鈱ⅰ皩④姟岸忠У藐庩柟謿?,身后騎兵齊聲哄笑,火把光影在鐵面甲上跳動如鬼面。
劉辟按住腰間嗡鳴不止的青銅劍,劍鞘與杜遠所贈的玉帶鉤相撞,迸出幾點火星?!肮苄N九率怯涘e了時辰。“他抬腳碾碎濺落的火星,“按太平道規,各部調兵需三牲血祭,待卯時......“
話未說完,管亥突然策馬前沖,斬馬刀貼著劉辟耳畔掠過,削斷三縷垂在肩頭的杏黃流蘇。
刀鋒帶起的罡風掀翻案上竹簡,昨夜馬戰所寫的“官軍所用箭矢為雁翎白羽“墨跡未干的絹帛,正飄落在管亥馬蹄之下。
“劉將軍莫非想抗命?“管亥靴底碾著絹帛慢慢旋轉,雁翎白羽的證詞在污泥中碎成齏粉。
帳外傳來弓弦繃緊的咯吱聲,裴元紹帶著三十名弩手從陰影中現身,箭頭卻詭異地指向劉辟親衛。
馬戰感覺懷中朱紅藥丸突然灼如炭火,烏木刀鞘上的天樞星位迸出青光。
他看見劉辟背在身后的左手正微微顫抖——那掌心有道新結痂的傷口,是昨夜教他握刀時被誤傷的。
“末將愿往!“
清朗的嗓音驚飛了帳頂夜梟。
馬戰單膝跪地時,北斗七星同時在他刀鞘上亮起,青光順著云紋爬上他裸露的脖頸,在喉結處凝成一點寒芒。
劉妍手中的藥杵“當啷“落地,草藥香混著她袖中暗藏的雄黃粉,在帳內蒸騰起淡紫霧氣。
管亥像是突然被掐住喉嚨的豺狗,斬馬刀在劉辟頸側僵住。
他認得這青光——三年前鉅鹿城外,大賢良師張角的九節杖也曾迸射相似星輝,當場度化了三百北軍降卒。
“好個忠勇之士。“趙弘陰惻惻的嗓音從霧中傳來,八名抬輦力士踏著北斗步法現形,輦車上七盞人皮燈籠映出他半張腐爛的臉,“既然這位小兄弟精通星象之術,不如就替劉將軍赴這熒惑沖斗之約?“
劉辟劍鞘突然炸裂,青銅劍凌空劃出二十八道星軌,將飄散的人皮燈籠絞成碎片。“馬兄弟是某帳前執戟郎,豈能......“
“屬下精通七曜遁甲!“馬戰猛地扯開衣襟,朱紅藥丸竟已化作血色北斗嵌在胸口。
這是他今晨替劉妍試藥時誤服的“赤霄丹“,此刻卻在七星刀鞘牽引下與魂靈相融。
霧中傳來三十六聲鴉啼,對應他脊梁上突然浮現的三十六處灼痛——那夜穿越火場救劉辟時留下的暗傷,此刻竟組成完整的南斗六星圖。
趙弘腐爛的半邊臉開始脫落肉塊,露出底下森森白骨:“熒惑守心第三夜,斗柄指寅之時。“白骨五指抓向虛空,西北天際果然有血色星辰墜地,“若你能在參宿西移前取回西涼軍密函,本帥便許劉辟部自行募兵。“
劉妍突然沖進星軌籠罩的范圍,杏黃裙裾被劍氣割成流云狀。
她將染著雄黃粉的絹帕塞進馬戰掌心,指尖劃過他胸口的血色天樞星時,二十八道星軌突然倒卷,在兩人周身結成蠶繭般的光幕。
“此去二十里外的鷹嘴澗,埋著大賢良師親賜的太平要術?!八曇艏毴粲谓z卻字字刻進馬戰耳膜,“馬大哥觸碰過七星刀鞘,唯有你能喚醒......“
裴元紹的弩箭突然穿透光幕,卻在距劉妍咽喉三寸處凝滯。
馬戰背后的南斗六星圖驟然發亮,箭矢化作六只鐵喙烏鴉,叼著北斗青光沖向管亥面門。
趙弘的輦車在鴉鳴中崩解,八名力士眼窩里爬出帶刺的藤蔓——正是馬戰昨夜在糧車上見過的雁翎箭鏃樣式。
“明日寅時三刻?!肮芎]刀斬落鴉羽,臉上蜈蚣狀的舊傷疤滲出黑血,“某在斷龍崖恭候閣下大駕。“他甩出個青銅虎符,符上銘文與馬戰刀鞘星紋嚴絲合縫,在夜空下拼出完整的二十八宿圖。
當最后一點青光沒入刀鞘時,馬戰發現掌心雄黃絹帕上,赫然是用血畫出的洛陽太學宮地圖——而劉辟擦拭青銅劍的動作,正與太學博士執筆的姿勢分毫不差。
(接上文)
寅時的梆子聲還未落地,斷龍崖的罡風已卷起滿地銅錢符紙。
管亥將斬馬刀插進崖邊龜裂的玄武巖,刀柄上纏著的三丈杏黃布被吹得獵獵作響,露出底下暗紅的“歲在甲子“血字。
“某的刀下不斬無名之輩。“他抬腳勾起塊碎石,石屑在刀刃上擦出青紫色火星,“你若能接住這招'黃天當立',某便準你點齊八百......“
話音未落,斬馬刀突然自下而上撩起,刀鋒上附著的碎石竟在半空凝成三丈高的黃巾力士虛影。
那虛影左手持九節杖,右手握著的卻是董卓西涼軍制式狼牙棒,裹挾著腥風的棒影瞬間籠罩馬戰周身七處要害。
馬戰胸口的血色天樞星突然刺痛,七星刀鞘自動彈出三寸。
昨夜劉妍塞給他的雄黃絹帕無風自燃,灰燼在北斗青光中化作二十八枚星釘,精準嵌入黃巾力士虛影的關節要穴。
他順勢旋身避過狼牙棒,烏木刀鞘貼著斬馬刀背脊滑過,鞘尾云紋竟在管亥手背灼出北斗狀的焦痕。
“雕蟲小技!“管亥暴喝聲中,崖底忽然竄起七道黑煙。
每道煙柱里都爬出個無頭士卒,穿著被血浸透的漢軍皮甲,脖頸斷口處蠕動著帶倒刺的藤蔓——正是趙弘麾下妖兵獨有的雁翎箭毒藤。
馬戰背后的南斗六星圖驟然發燙,六只鐵喙烏鴉從光影中振翅飛出。
鴉羽掃過之處,毒藤如同遇見烈火的蚯蚓般劇烈蜷縮。
他抓住這瞬息間的破綻,刀鞘重重叩擊在玄武巖上,北斗青光順著地縫炸開,將七個妖兵震回崖底。
觀戰的西涼降卒突然齊聲喝彩。
這些被趙弘施了傀儡術的漢子,眼白里密布的血絲竟在北斗星輝下消退大半。
有個獨眼老兵顫巍巍舉起殘缺的右手,比劃著馬戰昨夜在糧車上畫過的二十八宿方位圖。
管亥臉上的蜈蚣疤漲成紫黑色,突然扯開胸前皮甲。
暗青色的胸膛上紋著半幅《太平清領書》,缺失的章節正是張角親傳的“地遁“篇。
他咬破舌尖將血噴在紋身上,殘缺的文字立刻活過來般扭曲攀爬,在皮膚表面結成新的咒文。
“蒼天已死!“隨著這聲嘶吼,斷龍崖方圓十里的杏黃旗同時自燃。
火焰不是常見的赤紅色,而是泛著尸臭的幽綠,將天幕映照得如同腐爛的青銅鼎。
管亥的斬馬刀融化成鐵水,又在咒文催動下重鑄成九尺長的陌刀,刀柄處赫然鑲嵌著董卓部將牛輔的鎏金虎頭符。
馬戰忽然嗅到熟悉的雄黃味——那味道來自劉妍縫在他衣襟內的藥囊。
七星刀鞘上的玉衡星位自動開啟,青光裹著藥粉在身前凝成八卦陣圖。
當陌刀攜著鬼哭狼嚎之聲劈來時,陣圖中的雄黃竟與星輝化合為赤金色盾牌,硬生生擋住這開山裂石的一擊。
“你這星象之術...“管亥瞳孔收縮,注意到陌刀上的虎頭符出現了裂痕,“莫非是洛陽太學宮漏網的...“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馬戰刀鞘上的瑤光星突然大亮,昨夜在鷹嘴澗喚醒的太平要術殘卷自動浮現在腦海。
他本能地踏出禹步,身形在北斗陣位間閃爍,每次現身都將刀鞘點向管亥周身要穴。
七步之后,管亥紋身上的咒文竟開始片片剝落,露出底下被反噬的潰爛皮肉。
西涼降卒的喝彩聲震得崖壁簌簌落石。
馬戰卻注意到管亥潰爛的傷口里,有些許銀白色碎屑在閃動——那正是三日前他們在西線戰場見過的,董卓軍最新配備的明光鎧碎片。
“好!
好!
好!“管亥連說三個好字,突然扯斷頸間穿著獸牙的麻繩。
沾染血污的獸牙墜地瞬間,崖底傳來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
十八具身披漢軍絳紅色戰袍的骷髏破土而出,每具骷髏的天靈蓋上都釘著西涼特有的狼頭箭鏃。
馬戰懷中的赤霄丹突然劇烈跳動,在他胸口烙出完整的南斗六星陣。
陣圖與刀鞘北斗呼應,在腳下巖層刻出深達尺許的星宿軌跡。
他想起劉辟擦拭青銅劍時,劍身映出的太學宮觀星臺布局,忽然福至心靈地倒轉刀鞘,以柄為筆在星軌間勾畫二十八宿方位。
第一具骷髏兵沖上來時,馬戰正好寫完“鬼“宿最后一筆。
青光暴漲中,那支狼頭箭鏃突然調轉方向,帶著骷髏的整條脊椎骨倒飛回去,將后續沖上的三具骷髏串成慘白的糖葫蘆。
降卒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獨眼老兵突然掙脫傀儡術的束縛,用沙啞的嗓子吼出西涼軍歌。
越來越多的士卒眼白褪去血色,他們布滿老繭的手按在殘破的刀柄上,腳步不自覺地向著北斗星輝籠罩的范圍挪動。
管亥的咆哮突然變得不似人聲。
他撕開潰爛的胸膛,從肋骨間抽出血淋淋的脊骨——那分明是把刻滿梵文的金剛杵,杵頭還粘著片未消化的人皮,上面刺著“皇甫“二字。
隨著杵尖指向紫微垣方位,穹頂的熒惑星驟然膨脹,投下的紅光將斷龍崖染成血池。
馬戰背后的南斗陣圖傳來龜裂聲,赤霄丹的灼熱突然變成刺骨寒意。
他看見管亥的瞳孔分裂成六瓣,每瓣都映出不同的星象圖,其中竟有劉辟昨夜擦拭青銅劍時,劍身偶然映出的太學宮秘紋。
“小心地遁!“劉妍的驚呼混在罡風中傳來。
馬戰猛回頭,看見少女的杏黃襦裙正在崖下三里處的古棧道上飄動,她手中藥杵指著西方參宿的位置——那里不知何時多了團蠕動的黑影,細看竟是成千上萬只銜著人牙的尸鼠。
管亥的金剛杵已經舉到最高點,杵尖凝聚的血光中浮現出董卓的獰笑。
馬戰突然意識到,這場看似黃巾內斗的較量,暗處竟有西涼軍的秘術在推波助瀾。
他反手將七星刀鞘插入星軌中央,北斗青光順著地脈直沖參宿,在尸鼠群中炸開耀眼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