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憐知道,她是一個短命鬼,所以她立志要做一個禍害。
越多人死,她就越開心,噩夢已經把她折磨瘋了。只剩下一具軀體,報復著世間。
她不想再去回憶,去思考為什么不幸的是自己,這沒有意義。
她愿意專注演好這場戲,作為村民冤魂的謝幕禮。
岑憐滿身泥濘得拼命跑,生怕被身后的妖獸生吞入腹,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她不敢停,一個撲咧她被尸體絆倒。
尸體的臉赫然是養育她的大娘,片刻的愣神,后決堤而出的淚水。
她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眼里閃爍著倔強不屈的光芒,仿佛再說她不服!也不認命!
正要奮起反抗,忽而,一劍刺入血肉,妖獸轟然倒下,塵土四濺,少女只是定定地看著趕來的修士。
她的眼中充滿了感激,忙跪地,仿佛虔誠的信徒。還有艷羨,渴望擁有武力能夠自保。
她心里卻忍不住與上次的村子作比較,比上次來得早,不同的是,上次可沒有活口哦。
“多謝仙長救命之恩。求仙長收我做弟子,我想為鄉親們報仇!想讓其他村民不必像我這樣無依無靠,眼睜睜看著親人死在面前!也不想再次讓別人經歷這些。”
她重重地磕頭,鮮紅的液體模糊了視線,額頭變得粘膩,混合著沙土與石粒。
一個被滅村的堅毅弟子,一遍遍提醒他來晚了的無力,有負蒼生。
為首的人一味冷漠地斬殺妖獸,端坐高臺,不見底下眾生苦難,亦不見哀鳴。
他旁邊清冷的大師姐踏劍而下,扶起了岑憐,拉過她的手立于隊尾。
“不必多禮,我宗自會替你尋個住處,保你有能力自食其力。”
其余修士調查了妖獸的尸體,檢測是否有其他活口。
得出結論,妖獸受到不明刺激,無其他活口,許是誤食了什么。
四散的弟子議論著,翻撿著尸塊,拋了個巨大的坑。
他們排排站好,行禮,開始清點數量。
“你說為什么接連兩村都發生這種慘案呢?都是妖獸發狂。”
“會不會是他們的舊部又卷土重來了?”
“不無道理,回去先問問祁長老的看法吧。此事定是人為,這個人心腸歹毒。若非我們來得早,恐怕又無活口。”
聽了這些,罪魁禍首佯裝膽小地躲在大師姐身后,惹得大師姐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大師姐問了幾個村莊的問題,最近可有異常,村民做了什么,被襲擊的前兆。
岑憐都一一回答,依照計劃好的說辭。
一陣風吹過,話語夾雜在風中。大師姐的嗓音格外好聽,似山間的泉水,一絲一絲的涼爽。
好開心呀!
不一會便見一座山峰,素雅竹屋,兩張石凳,斑駁樹影,院落外是幾棵桂花樹,樹上用紅色絲帶綁著鈴鐺。風一吹便會響,許是年歲久遠,鈴聲悶悶的,孤零零的。
“小師叔,打擾了,山下流民的居所滿了,她先暫時住在你這,等明日的大典自會離開。”
大師姐對著門一拜,飛身上劍,衣袂飄飄,還不忘對岑憐囑托。
“你先住著,出門左走有一汪泉水,衣服飯菜會雜役送來,無事別去打擾小師叔。你有此心性,若靈根不差,可為內門弟子,且放寬心。”
整理好后,岑憐決心去尋找那絲清涼的來源。從進宗門開始,便吸引著她。
能夠壓制住無時無刻的喧囂、滔天的怨恨、瀕死的窒息。
她可太喜歡了,只要在這個范圍內,她就會變得很純粹,很開心!
她把石子踢入林間兩道,順著小路而下,七拐八繞。
青石的屋檐隱匿在深林中,磚角殘缺,仍能看出往日的莊重,牌匾上寫著“協思殿”。
一位白衣弟子低頭灑掃,嘴里呢喃著什么。
“師兄好,我是新來的,不幸迷路了,這里是?”
岑憐端的一位可愛師妹的范,邊走邊笑道。
少年呆呆的,自顧自把落葉掃向兩道,看了她一眼,迅速低頭,
呢喃道,“直視別人不禮貌。少說話。多說多錯。”
他走遠一點,回答道,
“禁地,別去,會被訓誡的。”
“師兄,你為什么一個人在這里啊,這不應該是三個人的活嗎?”她看見墻角靠著的三個掃帚,試探道,試圖拉近距離。
“你也被孤立了?我叫半蓮。”
岑憐也不懂他所想,也順著臺階下。
后面相熟,他才解釋道,有人教他,找朋友要先永遠共同點,那時,他就希望她也被孤立。
許是覺得同病相憐,半蓮熱切了許多,說話仍是直愣愣的。
“那我陪你一起掃吧。我叫岑憐,這里為什么是禁地啊?”岑憐搖頭晃腦了一會,看看地,看看掃帚,跑去扣石磚縫隙的草。
“不知道,反正之前我進去過,一推開門就被長老發現了,去思過崖關了三個月,又被打了幾鞭,老疼了。”
“那你有沒有看見什么?”
他沉默,之后只有聊到大師姐野廖時會格外興致勃勃。
“那我們是朋友啦?我在西峰,有事找我啊。”
對著夕陽,半蓮露出了一個笑容,很開心。忽而又變得冷漠。
昏黃慢慢爬上屋檐,雛鳥歸巢,寂靜在此刻蔓延,兩人分別,等待下一輪日落。
第二日的大典如期舉行,一如往日熱鬧。
樸素的石磚上站了十個方陣,灰布麻衣都是村民打扮,熙熙攘攘,無不在憧憬著被選上。
“南邊村莊岑憐,岑憐,請上前。”
大殿上有一個巨大的法陣。她從左邊方隊出來,寬大的方磚不留一絲縫隙。她邁過臺階,端正地來到法陣的中央,向長老行禮。
人群寂靜了一瞬,人們伸長脖子來看她,又開始熱鬧起來了。
“你有沒有聽過她?”
“可能南方的哪個犄角旮旯吧,她長得好美啊,特別像最近很火的話本中的女鬼。從尸體中爬出來,要禍害世間!”
“……這是夸人?”
繁雜的法陣由金黃變得灰白,直至光輝熄滅。
長老摸了摸白胡子,揚聲道,“五品雜靈根,即刻下山。”
岑憐心念一冷,會武功的禍害不是更好玩嗎。
晚上我就去偷禁地的寶貝!偷完就死也成。反正寶貝,我得帶走!
現在還要思考,怎樣才能做一個合格的禍害,而不是爛命一條,就是干;拔起刀來,就是砍。
樹蔭下的男子皺眉,“好不容易遇到同類,這么弱?可能都留不下來。”
岑憐掃視周圍,剛才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她很討厭這種氣息!
同類往往會洞悉她的想法,而這讓她很討厭。哪怕是成為盟友,也不是最佳的選擇,而是除掉他!
興奮的顫栗,讓她的肩膀控制不住的抖動,她低頭企圖掩飾,有人卻誤以為她在低聲啜泣。
人群傳來一陣歡呼,
“是大師姐!大師姐,你上次救過我,你還有印象嗎?”
“大師姐又更漂亮了!”
野廖乘風而來,聲音一槌定音,“掌門有令,留下她,她是滅村一案的重要證人。既雜靈根,那就去西峰做弟子。”
“望各位弟子勤勉修行,庇佑一方生靈。堅守道心,不為奸佞蠱惑。”
說完野廖朝上首行了禮,立于長老身側,一同視察考核。
“有后臺的就是不一樣呵,垃圾靈根也能當弟子。”
“算了算了,我們就羨慕不來,沒她那個被滅村的經歷。也做不到一來就與小師叔共院的福氣。”
“瞧瞧大師姐都快對他另眼相待了。”
“也是,誰叫咱沒人在那美貌呢?”
測完靈根,弟子們便可去領牌,后自由活動,自行了解宗門,明日有有長老來安排。
風吹過樹林,發出呼呼的哮聲。她輕車熟路的前往禁地,
“我,的,同,類,別躲了。”
岑憐特意單獨一個人出來,就是猜中了這個同類,對她也同樣感興趣。
會不會也是除之而后快呢,還是,合作?
少年拍了拍衣袍,從樹上躍下來,慢慢走進道,
“岑,憐,師,妹,別這么急躁呀。”
“你是來找我結盟的,但你想看我的實力,有沒有資格做你的盟友,對嗎?”
少年巧笑兮,“聰明,你也對這感興趣嗎?酉時小師叔會進去,子時出來。我的見面禮~”
“你進去過?”
“第二個問題,我期待你成為我的盟友后再問。”
“你不僅去過,但是沒拿到想要的,后面又不敢了,遇到機關了。”
空氣寂靜,樹葉發出沙沙聲。
“岑憐!你今天要是來找我的嗎?我在大典看見你了,不要灰心。雖然你騙了我,但你是我的朋友,我會原諒你的。”
在半蓮來之前,他就離開了,耳畔還殘留著他的輕笑與他的話語。
“加油,我等待你知道我的名字。”
西峰簡陋,弟子需要苦修一年,磨練心性。長老先不教功法,要求弟子去灑掃竹苑。
“廢物就該靠邊站,別礙著旁人的眼。”一個錦月袍的公子伸手就要推她,被她側身躲過,轉而去踹了旁邊半蓮一腳。
“瞪什么眼!小心小爺挖了你們的眼珠子,我已經拿到第一本功法了!”
他身邊的人忙過來按住岑憐,“小模樣,長得還挺標致,你不如跟了我!小爺,我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右手用書本拍了拍她的臉,他強硬的掰過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
“我給你時間,好好考慮考慮。要清楚什么時候做選擇,才是最有利自己的,不要一直和這個傻子玩在一起。他給得起你想要的嗎?”
你絕對死無全尸,哼,還在我面前裝。
生命這么短,怎么能苦了自己呢,但忍耐一時,她還是可以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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