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岳繹先跟著司理他們去逛藥市，采購艾草、菖蒲、雄黃，互贈避瘟香囊，看了幻術表演和《白蛇傳》的傀儡戲，中午吃了“五黃飯”——家住江浙一帶的于柏兆的老家傳統，吃由黃鱔、黃魚、黃瓜、咸蛋黃、雄黃酒組成的飯——然后便到了下午的重頭戲：賽龍舟。

岳繹他們也跟隨傾巢出動的百姓們往南門走，直到在運河邊的彩臺附近停下。

岳繹睇了眼滿臉興奮的鐘鶴微：幸虧大小姐玩興上頭，中午也不吵著鬧著要休息了……

司理仰頭望向彩臺上獵獵作響的彩旗，輕嘆一聲：“我來京中這幾年，今年還是頭次進行這般聲勢浩大的龍舟賽呢！簡直都和我老家那邊的激烈程度不相上下！”

于柏兆風度翩翩地搖搖扇子：“因為今年有人贊助啊！去年似乎是格外風調雨順，無洪澇也無枯水，首輔上折說天佑我朝，圣上龍心大悅大赦天下……”

“這不，今年出了漕運總督的高家就出錢辦龍舟賽，再次祈求風調雨順、天下太平……要不人家就能當漕運總督呢！”

于柏兆促狹地眨巴眨巴眼。

“是啊！”祝寧遠接茬：“瞧見停泊在彩臺對面河灣里的畫舫沒？那都是京城里數得著的達官貴人家租下的，在沿河觀賽呢！人家過得可是……”

司理戳了下祝寧遠，示意他少說點。

岳繹坦坦蕩蕩地綻開一個笑意：“看樣子我家成安伯府還不夠格，都沒叫我去呢！”

他這么一調侃，司理倒是不好意思了起來，正巧一個小二打扮模樣的人，跟只滑不丟手的泥鰍一般、托著托盤在人群里亂鉆：

“爺，龍舟賽下注不？這可是最后機會了啊！”

司理掏出一角銀子：“索性咱今日也破個例？岳賢弟，你的賭注我幫你出?！?

岳繹看了眼還平靜的水面，問道：“一共幾條船隊??？”

于柏兆邊解錢袋邊說：“一共九條。不過買的比較多的是四號船隊和七號船隊……”

小二趕忙接茬：“這位爺說的極是嘞！四號船是禮部右侍郎陳大人家的，都是找的專業槳手，目前賠率是一比二；七號船是個商人自行組建的，都是從城外找的運河船夫，賠率能高點，一比四……”

于柏兆和祝寧遠想了想，把錢都放在四號上：“權當玩玩。司大哥，岳賢弟，你們呢？”

司理將目光投向岳繹，岳繹說：“七號?！?

“你確定？”司理又問了一遍。

鐘鶴微也沒忍住出聲：“陳家就是跑船起家的，他用的船，肯定都是頂頂好的，更何況人家還是花大價錢請的槳手……”

岳繹聳聳肩，既是回答鐘鶴微也是回答司理：“管他呢，反正只是玩玩唄！既然要選，那便索性選個賠面更大的~”

也是。司理便聽岳繹的將賭注下在七號船隊上。

這邊廂他們侃天侃地地聊了會天，忽然一聲震耳的巨響炸開，人群鐘熙熙攘攘的聲音伴著煙花響起：“開始了！”

岳繹他們趕忙探頭探腦地來到欄桿邊，一群人正伸長脖子朝著運河上翹首以盼——

一時間湖面上和人群中靜得出奇，生怕丁點聲響會驚擾了比賽……

感覺過了半日那么久，卻似乎又只有幾息，終于在運河拐彎處出現兩個小小的船影時，人群又再次沸騰——

“來了，來了！”

“最后的沖刺了！”

“最前頭的果真是四和七！”

……

緊張的氣氛感染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兩艘從岸邊駛出的扁舟：

扁舟“嗖”的一下馳出，在龍舟賽的終點——彩臺前的河面上下錨，展開一段代表沖刺過線的紅旗……

鐘鶴微明明沒有肉身，卻仍有手心汗濕、身體發顫的緊張感；這種緊張，隨著龍舟越來越近而帶來的鼓聲而頻繁加劇。

此時的鼓聲如同敲在每個人的心底，仿佛心都要一震一震隨著鼓聲跳出腔子——

“快看，領頭的是四號船隊！”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大家定睛看去。

果不其然四號船壓過河灣，用一種恍如飛在河面上的速度，乘風破浪而來！

“好輕快的船??！”司理發出一聲喟嘆，祝寧遠和于柏兆紛紛點頭應和。

只見四號船上那十二名槳手兩兩并排，在船中央大銅鼓的鼓點敲擊下拼命地劃著；

十二名槳手精赤著上身，各個骨健筋強、胸脯橫闊，看得岸邊的大姑娘小媳婦面紅耳赤。

站得略靠后些的于柏兆和祝寧遠，看了看身前“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岳繹和司理，只能尷尬地緊了緊衣服……

鐘鶴微也不由得感嘆：專業的槳手果真不一樣，岳繹可要輸錢咯~

就在這時，大家才看見，四號船的龍尾巴后頭緊跟著七號船的龍頭！咬得很緊！

七號船上敲鼓的精壯小個子顯得有些其貌不揚，他跟發了狂一般，撕扯著嗓子不斷吼叫！

七號船壓起的白浪飛濺，船上的吼聲震天！

七號船上的槳手都是運河船夫，同時喊著獨屬于他們的號子，似唱似吼，聽著便覺蓬勃有力！

就連鐘鶴微都被感染，不住地給七號船打著氣！

百姓們的吶喊助威仿佛是一味猛藥，激得七號船越戰越勇；不一會的功夫，七號已然逼近，和四號便只差一個龍頭的距離！

就在兩位船的司鼓交匯的剎那，四號船上的司鼓被變幻的局勢弄得一怔，鼓點只慢了半拍的功夫，幾只船槳便碰在一處，速度肉眼可見得慢了下來……

就是現在——

七號船的所有人喊著震天的號子，恍如人船合一，鉚足勁、宛如離弦的箭一般狠狠沖過了終點！

四號船就算是再趕，也終究只差一步！

“啊啊?。　彼纠肀е览[興奮地大喊：“賢弟你真神了！”

岳繹還有些不好意思，靦腆地笑著，就連大小姐都朝他投來不可置信的目光——

咳，七號船會贏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他們不是專業的；

船槳對七號船的船夫們來說，跟筷子一樣，是他們吃飯的家伙，吃飯抑或謀生，可沒有專業和業余之分；

只有背水一戰的人，才知道他們何時會贏。

岳繹看向鐘鶴微：很抱歉，他最終還是會殺了她父親，這只會是一場無所不用其極的背水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