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說了是‘五岳草堂’，焉知他所看到的一切，不是杜撰出來的？”

“五岳名勝，東西南北中，尋常人想不知道也難吧？”

“有沒有可能是他只看見了個草堂名，然后又跑出去刺殺鐘閣老呢？”

莫御史洋洋得意地說道。

眾人眼神交流著：倒也不是沒可能啊~

岳繹抬起臉來，一臉狐疑：“五岳是誰？跟五虎將差不多嗎？”

眾人：這還真不是個尋常人。

尋常人提到“五”，難道不應該先想到有五個、五樣、五種嗎？

岳繹猶自不解，轉頭問向成安伯：“爹，咱也姓岳，可和這個‘五岳’有什么關系嗎？”

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的成安伯，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住嘴！”

“那也不對啊，”莫御史接著發力：“你個連‘五岳’都不知曉的人，會認識‘蓮花庵’、‘岣嶁洞’這些字嗎？”

鐘鶴微清了清喉嚨，剛想搶白莫御史一頓，只見岳繹叉著腰，指著莫御史道：

“你還有臉說！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迷路進了人家園子！”

“你胡吣什么！”莫御史氣急敗壞地就要翻過桌子來打岳繹，卻被成安伯一下攔住。

鐘鶴微雙手環胸，看著好戲：呦呵~還有意外發現？

岳繹接著說：“要不你席上擠著你那蛤蟆眼跟我說‘這宴會無趣至極，要不要找兩個小廝泄泄火、咱倆去快活快活？’”

“我會跑去找人給你瀉火然后迷了路？”

嘶——

這話中信息量很大啊~

莫御史伸出短粗的手指指向岳繹：“我警告你不要亂講話啊，本官要告你誹謗，你知道嗎，告你誹謗啊！”

緊接著他將頭轉向周圍的同僚：“他誹謗我啊，他在誹謗我啊！”

鐘伯只覺一個頭兩個大，他硬著頭皮問：“岳公子，既然是去找人……瀉火，您怎么會跑到園子那去呢？”

“我找貴府上的伙計問了啊！”岳繹跟只驕傲的大公雞一般仰著頭：“人家給我指的藥房就是那個位置。”

“但是藥房里的大夫似乎是下值了，我只能先拿上東西；我看著不遠處園子那燈火通明的，就尋思去里頭找人。”

“誰知道園子里不僅一個人都沒有，我還在里面迷了路……”

藥房、東西、大夫？這都什么跟什么？

鐘鶴微沒忍住，先問到：“藥房跟那什么……瀉火，有什么關系嗎？”

岳繹一臉無辜地要從袖袋里掏東西，莫御史大喊一聲“有暗器”！

周圍侍衛頓時一臉如臨大敵——

隨即岳繹袖袋里的東西，就明晃晃地攤在眾人眼前：

圓圓的瓷身，燈火通明之下，泛著樸實無華的光澤……怎么看，都跟暗器沒什么關系。

“這是……兩、兩個瓷火罐嗎？”鐘鶴微生平頭一次體會到結巴的滋味。

“然也。”岳繹搖頭晃腦地學著京城人說話的方式。

原來，此“瀉火”非彼“瀉火”……

鐘伯摸了摸鼻子，擺了擺手，讓侍衛放下團團圍住岳公子的兵器，訕笑道：“岳公子心地……質樸純善，委實不像是刺殺老爺的刺客啊！”

可不是嘛~

眾人鄙視的眼神都投向莫御史：先不論刺客是誰，岳繹去了哪已經很明朗了啊！

莫御史敢在首輔府上尋刺激，又怕被懷疑成刺客的岳公子抖落出他的丑事，所以就把人家往死里錘……

切，還御史嘞~跟這種人為伍，都得讓他們這些同僚為他羞愧而死！

莫御史一臉死灰地坐倒在地：完了，他的仕途全完了。

緊接著就是一陣欲哭無淚——若非這該死的岳繹長得太招人，他怎么敢淫蟲翻滾，想在鐘閣老府上行這種事？

……

岳繹的嫌疑已經解除，可刺殺首輔的真兇仍舊沒有揪出。成安伯剛拉過兒子打算安慰一番，鐘伯看見后頭來人，趕忙小跑迎了上去——

“老爺，您怎么親自出來了？”

眾人紛紛回頭看去，俱作勢上前，然后七嘴八舌地說道：

“鐘大人，保重身體為上啊！”

“恩師放心，我等必會揪出那宵小之徒！”

“賊人還未揪到，閣老須得當心啊！”

……

坐在轎輦之上被人抬來的鐘閣老輕輕攥拳，放在唇邊咳嗽兩聲，纏在胸口的白布條隨著咳嗽聲溢出絲縷鮮血：

“老夫無礙，惹諸位大人擔憂了。可老夫也是個閑不住的，總得親自過問一番才放心……”

鐘鶴微無奈地搖搖頭：這老頭子多疑的毛病真是越老越嚴重啊~

她斜晲了眼岳繹再次打顫的腿肚子，恨鐵不成鋼地說：“老頭子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我、我一看見大官就控制不住……”

“你是賊頭來的嗎？”鐘鶴微覺得反正眾人也看不見，索性翻了個白眼：“他問什么，我會幫你答出來。你怕什么？”

看著岳繹的手搓得跟個蒼蠅似的，鐘鶴微的素養和她的白眼一樣幾乎上了天：“記住，老頭子最煩諂媚之人，你萬不可惺惺作態。”

“等會不要喊首輔，也不要喊首輔大人，叫鐘大人或者鐘伯父就可以了。”

最后生怕岳繹聽不懂，鐘鶴微還來了個簡化版：

“別做作，問什么答什么就行了，別多戲。”

岳繹趕忙把都要搓出火星子的手放到嘴邊，壓低聲音：“可是鐘大人他不就是首輔嗎？”

“道理是這個道理，老頭子是內閣閣老之首，權柄和地位超然，可畢竟‘首輔’并非典制上的官名，私下叫叫也就算了。”

“還有——”鐘鶴微想了想方才的情形，又加上一句：

“也不要叫‘青天大老爺’！”

“我辦事，你放心！”

鐘鶴微看著兀自拍著健壯胸脯的岳繹，自是一萬個不放心。可沒想到岳繹倒真讓她刮目相看了一回——

只見岳繹板起本就賞心悅目的面孔，倒多了兩分清雋修然。甚至這次還學會了掀起衣擺……

鐘鶴微點頭：不錯不錯，有長進，都聽進去了。孺子可教也~

令人牙齒一酸的膝蓋碰地聲再次響起，岳繹這次還加了個雙手抱拳，亮如洪鐘的聲音夾帶著一絲哭腔：

“啟稟鐘大人，草民真的是冤枉的啊！”

鐘鶴微：全是對牛彈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