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一早，七熹爺爺居然下床了，這可把七熹和七熹母親嚇了一跳，母親連忙過去扶他。沒想到的是，七熹爺爺一把甩開了她的手，面部扭曲，夾著嗓子哼唧著:“不要!不要!我要—嗯—要吃飯!”

七熹母親見他這樣有些哭笑不得，但她覺得只要肯吃飯了或許就沒多大事了。她對七熹爺爺說道:“爸啊!你就別玩了，快去吃吧，那桌子上是剛盛得飯，快趁熱吃。”

“飯!是飯!我要吃!”爺爺說著便向七熹跑去。

“誒!爸!你慢點!別摔著!”

七熹見爺爺沖來，嚇得起身站在一邊。爺爺就直接坐在七熹剛坐的椅子，用著七熹的碗筷，狼吞虎咽著。

七熹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向母親，母親也看向他，母子倆面面相覷，而后又同時望著桌上狂吃的爺爺……

“滴—滴—”屋外傳來汽車的鳴笛聲，是大伯回來了。

大伯下了車，進屋只是望了望七熹和母親。

“哥啊，你來了啊!咱爸他今天突然起來了，但是……”七熹母親指了指屋內正喝著粥的七熹爺爺。蘇大釗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明顯也嚇了一跳。七熹爺爺眼睛瞪的溜圓，不停地伸長舌頭舔著碗底的米粒，臉上、手上、衣服上全是粥里的米粒兒。

“剛好你今兒來了，就帶他去看看吧。”七熹母親說著，拿著一塊抹布把七熹爺爺身上的殘羹剩飯擦掉。擦干凈后便將他扶起來，攙著往門外走。爺爺挺著肚腩，用一只手輕輕拍著肚子，吐著舌頭，擺著鬼臉，不時發出奇怪的笑聲，十分滑稽。

蘇大釗十分嫌棄地把他塞到車里，想罵些什么，但還是忍住了，上了車就開走了，七熹與母親愣在原地，有些呆滯地相互對視，他們都有些許不知所措……

快中午時，蘇大釗終于回來了。

蘇大釗下車，不耐煩地把他父親從車上拽了下來，然后用力關緊了車門。七熹爺爺用力地拍著手，笑嘻嘻地說:“好玩，好玩!我還要玩!”七熹母親連忙上前扶著七熹爺爺。

蘇大釗用幾乎沒有起伏的語調對她說:“爸他以后就這樣了，你照顧好他。”

“什么意思?”七熹母親愣在了原地。

“醫生說他可能因為太難過，又自己想東想西，導致他內心崩潰，患上了癡呆，智力變得只有五歲左右。”

“不能治嗎?”

“治不了，就這樣吧，我走了。”蘇釗大轉過身去。

“等會兒，你不管你爹了?就丟給我了?”

“他不是一直住在你們這兒住得好好的嗎?”

“那時是你弟還活著……現在他已經走了，我哪來精力照顧爸?”母親眼眶濕潤了。

“不關我事。”蘇大釗又一次轉過身去。

“蘇大釗!”七熹爺爺被七熹母親這突然一喊嚇得掙脫了她的攙扶，朝屋內跑去。“他可是你親爹!你怎么能忍心丟下他不管，況且我還需要生活!”

“我怎么就不能忍心了?“蘇大釗輕笑著轉過身，對著七熹母親反問。

“你……你弟剛走，你爹又染上了瘋病，你卻連一點難過之心都沒有，你還是人嗎!?”

”從他們當時把我趕出家門的那一刻起，他們就不是我親人了。”

“你這話什么意思?”

“呵，”蘇大釗輕笑了一聲。“看來你跟他們生活了十幾年，他們還是沒有告訴你實情啊。我當初是被趕出家門的。”蘇大釗的眼眶也紅潤了。

“你不是自己要分家的嗎?”

“謊謬!”蘇大釗怒吼，“我那所謂的爹，在我堅持操辦了我理想的婚事后，就和你那剛死的丈夫聯合把我趕出了家門!你可知是為何?”

七熹母親搖了搖頭緊緊盯著他。

“就因為—我，蘇大釗，迎娶的妻子，我最心愛的女人，她是個啞巴!讓我那親愛的爹，在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中，淪為了笑柄!”蘇大釗怒目圓瞪，死死地咬著牙，拼命地喘著粗氣，眼角流出渾濁的淚。

七熹母親保持著沉默。

蘇大釗平復了一會兒心情后，用著略帶嘲弄與無奈的語氣言道:“我可憐的弟妹啊!你有所不知。我十來年前被爸趕出家門后，一直帶著妻兒風餐露宿。我妻子是個好女人，從來沒有因為那時日子苦而厭煩我，始終帶著微笑。她雖不會說話，但她會為我擦去汗水，還會用手臂擺出“加油”的樣子……就這樣，我拼命奮斗了幾年，才攢夠了錢在鎮上購下了一個店鋪，一步步發展成如今這樣。可悲的是，在我拼命的幾年里，他們兩個，我的爸爸和弟弟，我所謂的親人，連一封信都沒給我寫過。他們倆甚至拿著我結婚的彩禮錢，把鄉下的房子翻修成了現在這樣，而這間屋子里，甚至連一間房都沒給我準備……”蘇大釗頓了頓，用手把臉上的淚擦去，繼續道：“既然他們父子倆毫不留情地把我趕出了家門，那我也沒有義務再去照顧他們了，他們現在的慘狀都是他們自找的。我爹就算是死了，也與我毫不相干。”

七熹母親沒有了剛剛的怒氣，轉而用著略帶墾求的語氣說道:“我明白了，大哥，我不會再為難你了。但好歹爹他生你、養你一出，你就當幫幫我，幫我想個法子多弄些收入。你人脈那么廣，我又有手有腳，幫我謀個營生吧!就當行善積德了。”她合攏雙手，沖著蘇大釗不停揮動著。

“哎呀!弟妹，不是哥不幫，只因為你是個女人啊!現在誰要女人做工嘛!”蘇大釗滿臉戲謔，“不過—”

“不過什么?”七熹母親十分激動。

“我那餐館后面，有一家秘密經營的‘春滿樓’，里面客人可不少嘞！你要是愿意的話，哥可以幫你引薦一下。要是把客人伺候好了，錢可少不了你的哦~”

“啪”的一聲，一記響殼的耳光落到了蘇大釗臉上。七熹母親沖他怒吼：“蘇大釗!你是人嗎?你個連家人生死都不顧的東西!你就是個混帳!”

蘇大釗不可置信地捂著左臉，他眉頭一皺，牙一咬，手一揮，一記更響亮的耳光便還回了七熹母親的臉上。這一巴掌直接讓七熹母親捂著臉跌倒在地無法起身。七熹看到后趕忙上前抱住地上的母親，大聲哭喊著：“娘!娘!你沒事吧，娘!“”

“賤貨！還敢打我?就憑你也配說教我?不知好歹的東西！”蘇大釗啐了一口痰，上了車揚長而去。

七熹母親躺在地上，腦袋有些昏沉，她的身邊是號啕大哭的七熹。聽著兒子的哭喊聲，她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也哭了出來……

從此，村子里多了個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