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著監護儀跳動的綠點，忽然發現蘇辰緊攥的右手指縫里，凝固的陳皮糖漿正滲出暗紅色光暈。

“別碰！“剛要觸碰的指尖被突然睜眼的蘇辰抓住。

他瞳孔里游動著青灰色的霧，病號服后背透出八卦磁鐵烙下的焦痕，“那些糖漿里...摻著趙大媽的血。“

輸液架突然劇烈搖晃，柳瑤發間的半截銀杏簪發出蜂鳴。

她掀開窗簾，樓宇投下的陰影恰好咬住病床邊緣——晨霧中的七棟居民樓以詭異的折角排列，與蘇辰掌心卦象重疊成的“囚“字嚴絲合縫。

下水道傳來紙張翻動的黏膩聲響，仿佛有無數只泡腫的手在抄寫病歷。

直到暮色染紅住院部頂層的防火門，蘇辰才勉強能扶著墻走路。

他白大褂第二顆紐扣在掌心烙出醫院標志的形狀，那是李醫生消失前最后的饋贈。“去鬼市。“他扯掉手背的滯留針，血珠在瓷磚濺成北斗七星的圖案，“輪回釘的星圖指向今晚子時的交易大廳。“

鬼市的入口藏在跨江大橋第三根橋墩的裂縫里。

柳瑤點燃犀角香時，蘇辰看見江水倒映的月亮突然缺了一角。

青石板從虛空浮現，兩側符咒燈籠里跳動著幽藍的磷火，有個兜售骨鈴的商販沖他們咧嘴，七竅里鉆出細小的白色根須。

“這不是柳家的小丫頭么？“陰陽魚道袍掃過滿地紙錢，林道士捏著串朱砂浸染的銅錢攔住去路。

他腰間懸著的桃木劍刻滿倒刺，劍穗上串著三顆干縮的貓眼，“帶著個半死不活的雛鳥就敢闖鬼市？“

柳瑤的綢緞在袖中繃直成刃，卻被蘇辰按住手腕。

他故意咳嗽著往道袍上蹭了點帶血的陳皮糖漿：“林前輩的銅錢...第三枚是不是該換成開元通寶？“那枚泛著尸斑的銅錢突然裂開縫隙，露出里面蜷縮的嬰靈。

交易大廳的鎏金匾額下，孫老板正在撥弄翡翠算盤。

他西裝口袋露出半截黃符，金絲眼鏡框上刻著鎮魂經文。“新客押金二十萬。“算珠碰撞聲里混著骨頭的脆響，“或者...“他忽然貼近蘇辰的耳畔，腐壞的沉香味道撲面而來，“用你口袋里那顆紐扣抵賬。“

蘇辰的后槽牙咬住了舌尖血。

在孫老板伸出戴滿寶石戒指的手時，他頸后的八卦烙痕突然刺痛——交易大廳的青銅門環正在滲血，門縫里溢出的陰寒氣流裹挾著熟悉的陳皮味。

余光瞥見孫老板懷表鏈上懸著的銅鑰匙，表面浮刻的醫院標志與他掌心的紐扣印記完全吻合。

蘇辰的瞳孔驟然收縮成豎線，陰陽眼回溯的啟動讓視網膜蒙上青灰色濾鏡。

交易大廳的雕花立柱在他視野里扭曲成森森白骨，孫老板油光發亮的發絲間突然冒出縷縷黑煙——那是沾染因果債的征兆。

“孫老板去年中元節收過活人魂魄吧？“蘇辰的聲線裹著金屬震顫的回響，指尖劃過翡翠算盤。

算珠突然爆開，迸出的翡翠碎屑在半空凝成畫面：深夜里，孫老板正將沾滿尸油的銀元塞給牛頭陰差，對方腰間鐵鏈拴著個穿病號服的男人。

柳瑤的綢緞悄無聲息纏住林道士的銅錢串。

那些蜷縮的嬰靈突然發出啼哭，引得兜售骨鈴的商販七竅中的白色根須瘋狂扭動。

圍觀人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有個戴儺戲面具的老者后退時撞翻了燈籠，磷火在青石板上燒出“生死契“三個字。

“胡說！

這是幻術！“孫老板的金絲眼鏡滑到鼻尖，西裝內袋的黃符無風自燃。

他慌亂中碰倒了翡翠算盤，二十三個算珠滾落地面竟變成腐爛的眼球，“林道長作證，我上個月剛給龍虎山捐過功德碑......“

林道士的桃木劍突然調轉方向刺向孫老板，劍穗上的貓眼珠詭異地轉動：“無量天尊！

貧道最恨欺瞞陰司之徒！“他道袍下的左手卻在結印，袖口暗袋里滑出張替身紙人——那紙人掌心赫然印著和孫老板相同的醫院標志。

蘇辰突然劇烈咳嗽，掌心的陳皮糖漿混著血水濺在紙人上。

被腐蝕的紙人發出尖叫，露出藏在體內的半截手術刀。“林道長要不要解釋下，“他抹去嘴角血漬，將紐扣按在滲血的門環上，“為什么你的替身傀儡帶著仁和醫院的手術器械？“

青銅門環突然咬住紐扣，發出齒輪轉動的轟鳴。

門縫里溢出的陰風卷起滿地紙錢，在空中拼湊成殘缺的醫院平面圖。

柳瑤趁機甩出綢緞纏住孫老板懷表，表鏈懸著的銅鑰匙在月光下泛起血銹——鑰匙柄的蓮花紋與蘇辰后頸的八卦烙痕完美契合。

“夠了！“孫老板扯斷懷表鏈砸向蘇辰，翡翠算盤殘留的骨架突然暴長成鬼爪，“進去就等著被剝皮抽......“狠話戛然而止，他驚恐地發現蘇辰正用銅鑰匙劃破指尖，血珠懸浮在空中組成龍虎山敕令符。

交易大廳的鎏金匾額轟然墜落，露出后面藏著的青銅獸首。

那獸首的獨眼隨著蘇辰的步伐轉動，獠牙間垂落的鐵鏈上掛滿寫著生辰八字的木牌。

柳瑤注意到有塊木牌在蘇辰經過時突然自燃，灰燼中浮現的正是李醫生的生辰。

“西南坤位。“蘇辰按住抽痛的太陽穴，陰陽眼殘留的影像里，某塊地磚下滲出暗綠色的液體。

當他假裝俯身系鞋帶時，袖口暗藏的磁鐵紐扣突然被吸向墻角——那里堆放的青銅器皿間，有把纏著頭發的手術鉗正在顫動。

林道士的咒罵聲從門外傳來：“小子別得意！

交易大廳的規矩是......“話音突然扭曲成非人的尖嘯，整個空間的燈籠同時熄滅。

柳瑤立即點燃犀角香，冷光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朱砂符文正逆時針旋轉著滲入地縫。

蘇辰的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石磚，陰陽眼突然被動觸發。

回溯的幻象里，他看見孫老板蹲在這里埋藏某個鐵盒，盒蓋上用血畫著八卦倒懸的圖案。

當現實與幻象重疊的剎那，地磚縫隙突然鉆出幾縷灰白色霧氣，帶著停尸房特有的福爾馬林氣息。

“有東西在呼吸。“柳瑤將犀角香插進發髻，綢緞尖端指向西北角的青銅鼎。

那鼎身上的饕餮紋正在蠕動，獸嘴的位置隱約可見鑰匙孔的輪廓。

鼎內沉積的香灰無風自動，漸漸形成旋渦狀的空洞，像是通往地下的入口。

蘇辰口袋里的磁鐵紐扣突然發燙，掌心的八卦烙痕與鼎身某處紋路產生共鳴。

當他假裝查看青銅鼎的花紋時，后頸突然感受到冰冷的注視——房梁陰影里垂下半截繃帶，上面沾著碘酒痕跡和疑似牙印的破洞。

交易大廳的燈籠在此刻重新亮起，幽藍磷火卻變成了猩紅色。

原本看熱鬧的人群早已退到門外，唯有那個七竅生白須的骨鈴商販還站在原地。

他懷里的骨鈴突然同時炸裂，飛濺的碎片在墻面投射出模糊的路線圖，某個被著重標記的位置閃爍著仁和醫院的十字標志。

柳瑤突然按住蘇辰的手腕，用唇語示意他看腳下。

血珠組成的敕令符正在地板游走，最終停在青銅鼎左側三步的位置。

那里有塊地磚的裂縫滲出膠狀物，細看竟是混著中藥渣的凝血塊。

當子時的更鼓從虛空傳來，青銅鼎內的香灰旋渦突然塌陷成黑洞。

蘇辰聽見無數細碎的抓撓聲從地底涌出，像是手術刀在刮擦玻璃，又像是指甲摳挖棺材板。

他背后的八卦烙痕驟然滾燙，仿佛有什么東西正透過烙印窺視人間。

柳瑤的綢緞突然繃緊如弓弦，尖端指向大廳穹頂的藻井。

那里原本繪制的二十八星宿圖，此刻竟變成了人體解剖示意圖。

某個被剖開的心臟位置，鑲嵌著枚與蘇辰手中相同的磁鐵紐扣，紐扣表面用顯微鏡才能看清的小字寫著：地下二層停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