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開始端詳起這位少年,樸素的白袍沾染了污泥與各種藥水污漬,好似爬滿青苔的墻面。
嘴上戴著白色棉巾做的三角口罩,卷起袖子的雙手有些粗糙,完全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眉頭緊皺,眼神中帶有疑惑和一絲憤怒。
“我是煉藥師。”李奇思直接表明了身份,為了證明,還將煉藥師令牌遞出。
李奇思掃了他一眼,覺得他這種凡間醫師不過是胡亂嘗試救人,哪有一身各種藥味的?是藥三分毒,嘗試了這么多種藥都還沒救下這座小山村,根本就是在亂來!
“呵。”他淡淡一笑,竟然沒把李奇思的煉藥師身份看在眼里!
“又來一個自以為是的煉藥師。”他話音未落,胸前領子便被大漢一把抓住,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哪來的臭小子!敢這么說話!你懂什么!”大漢面對面直勾勾地盯著他,大聲呵斥道,也不顧嘴中飛濺的唾沫。
少年的眼中并毫無閃躲之色,反而變得更加憤怒,用雙腳不斷在空中亂劃,雙手用力地嘗試掰開大漢的手。
“放開他吧,別驚擾了病人。”李奇思輕拍石泉,提醒道。
大漢這才強忍憤怒,將他放了下來。
那位少年沒有就此離開,先是整理了揉皺的衣領,當他瞥見冼青云喂給大娘的藥湯時,瞳孔瞬間放大,整個人像一道風往前直沖。
無視眼前的眾人,趁著他們失神之時,一把打掉了冼青云想喂給大娘的藥湯!
“你找死!”
“你們先出去。”一手攔下憤怒的石泉,李奇思聲音平靜,看著灑落在地的藥湯,他也有一瞬起了殺心。
庸醫就算了,還阻攔救人,要不是看在他還年輕,李奇思早就動用晶元,將他趕出屋外了。
“麻黃湯,又是麻黃湯,你們這是在殺人!”那位少年不等李奇思質問,反而語出驚人!
冼青云將大娘安放好后,站起身來,將他拉至一邊,雙手環抱胸前,緩緩道:“外感風寒,舌苔薄白,脈浮緊……”
“喝了麻黃湯就吐,再喝就拉,然后雙眼浮腫,流血淚而亡!”少年不等冼青云說出診斷結果,再次打斷,還不忘補充:“若是不信,西山上的尸體你們可以親自去看!”
冼青云和李奇思的心中像是被刺中一劍,如果是真的,這實在是太過驚人。
對視一眼,帶著少年直奔小山村的西面。
“照顧好大娘,在這等我們回來。”留下一句話給屋外的七人后,身影便消失了。
西山上
即便正值午時,也掩蓋不住寒氣。看著眼前的場景,李奇思和冼青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十幾具裹著白布的尸體排列在一起,李奇思輕輕一揮手,調用天地晶元,將蓋著尸體面容的白布隔空掀開。
冼青云仔細觀察尸體的神情,再運用虛化觀察死者體內情況,竟然和那位少年所說的完全一樣!
體內僅殘留少量麻黃湯成分,嘴部和下部堆積較多,大概是強行灌入麻黃湯后,加重病情,最終導致病人死亡。
再掀開其他尸體觀察,各類常見用于治療傷寒的藥湯都能在病人體內找到,全部無效!
冼青云呆站著,他有些后怕,要是剛剛讓大娘服下麻黃湯,后果不堪設想!
“不是傷寒,能是什么病?”他的語氣放緩,帶著無奈問道。
“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是沒有被記載過的病疫。”少年也低下頭回答,就如李奇思所想一般,他確實是在不斷嘗試新方法去救治,但效果顯然還不夠好。
“小兄弟,之前多有冒犯,是我們唐突了。”李奇思先對他道了歉,雖然少年做事沖動魯莽,但也是救人心切。相比之下,他們按正規流程去救治病人,反而是在害人。
那位少年側過頭,認真地看了李奇思一眼,然后點了點頭,他似乎是第一次聽到他人的道歉,還是身份高貴的煉藥師,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叫吳可,剛才也是我一時沖動,多有冒犯。”他低下頭,向兩人恭敬地鞠了一躬。
李奇思和冼青云也簡單介紹了自己,當然,是用“顧莫”和“顧寧”的身份去介紹。
向這位名叫吳可的少年打聽了詳情,才知道小山村的疫病已有一段時間,前前后后來了兩位煉藥師和兩個醫師,但都束手無策。
而他的父親就是前兩位醫師中的一個,為了救治病人,不惜立下軍令狀,向朝廷索要藥材,但可惜一個月后失敗被斬首。
他父親在他的心目中曾是那么高大,卻落得如此下場,他不甘心,于是決定繼承他父親,拼死也要救活這里的百姓。
但荊揚州管轄這里的知縣卻沒有這個想法,籌集的所有善款都被送往他自己的府邸,就連之前到來的兩名煉藥師和醫師也是百姓求來的。
與其投入眾多的人力物力,不如讓小山村憑借自己去渡過難關,至于死活,這和知縣并無關系,只要沒有鬧到京城去,他的上級大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果是生在南荒就好了,我聽父親說那里的大人會庇護他們的子民……”悲傷地講起往事后,吳可低下頭,眼里含著淚水,最后補充了一句。
東土的底層百姓向來如此,沒有多少人愿意管。
兩位生性善良的煉藥師能前來,已經是萬幸了,但他們也沒有任何義務拼盡全力,在嘗試常規的藥湯和丹藥后,也都一一放棄離去。
“都一樣。”李奇思咬著牙回答道。
南荒的饑荒他不是沒見過,如果沒有他和杜章廷,楚若曦組織起百姓,讓他們擰成一股繩,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無論是上層的正道,還是魔道,都不會主動施以援手。
吳可帶著疑惑看了李奇思一眼,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你現在對這種病了解到何種地步?”冼青云問起病癥,將話題拽了回來,救人要緊。
“白色霧塵。”像是吐出了壓在心底很久的答案一樣,繼續說道:“這也只是我的猜測,我發現死者的房間在打開窗戶后,在陽光底下會有白色霧塵,我猜測這種病是的根源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