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詡話音未落，整座石室突然傾斜。青銅棋罐滾落在地，棋子叮叮當當散作星河。陸明夷抓住重劍穩住身形，卻見穹頂的二十八宿星圖正片片剝落，露出后方幽深的甬道——數百支蘸著狼毒的火把正順甬道蜿蜒而下，將洞壁照得如同煉獄。

“是拓跋部的鬼面軍！“王詡手中矩尺突然暴長三尺，尺端彈出淬毒尖刺，“當年在邙山，他們便是這般焚了陸蒼的糧道！“

陸明夷耳畔突然響起幼時聽過的童謠。父親抱著他坐在廊下，指著北斗七星說：“這搖光星下藏著墨家最后一座機關城...“此刻那甬道走勢，竟與記憶中的星圖完全重合！

“坎七震三！“王詡突然暴喝。陸明夷本能地踏著九宮步法后撤，原先站立處突然升起丈余高的青銅刺墻。三具身披犀甲的尸首掛在尖刺上，手中還攥著刻有“太原郭氏“的腰牌。

少年瞳孔驟縮。這些分明是晉軍制式鎧甲，可那尸首脖頸處的狼頭刺青，分明又是慕容鮮卑的死士！

“小心了！“王詡突然擲出矩尺。玄鐵打造的尺身在空中分解重組，竟化作九節鋼鞭纏住陸明夷腰間，將他拽離突然塌陷的地面。少年低頭望去，塌陷處露出個十丈見方的青銅鼎爐，鼎中翻涌的竟是水銀！

“這才是真正的天地熔爐。“王詡咳著血沫，將半卷《墨經》塞入陸明夷懷中，“當年墨子鑄非攻劍，便是以水銀為引，集日月...“

破空聲打斷話語。陸明夷旋身揮劍，將襲來的三棱箭鏃斬作六瓣。箭簇上幽藍的磷火卻順勢攀上劍身，在青銅劍格處凝成個猙獰的狼頭！

“鮮卑薩滿的鬼火！“王詡突然并指如刀，生生剜去自己左臂一塊血肉。淋漓鮮血潑在劍身，狼頭頓時發出凄厲尖嘯。陸明夷這才看清，那磷火中竟裹著無數蠕動的蠱蟲！

甬道深處傳來金鐵交鳴之聲。十八名赤膊力士扛著玄鐵巨槌緩步而出，每走一步，地面便多出道蛛網狀的裂痕。陸明夷認出這是公輸家的破城槌——當年石勒攻洛陽，便是用此槌砸開了建春門！

“兌位轉乾！“王詡突然暴起，殘缺的左臂插入鼎爐水銀。詭異的是那水銀竟如活物般纏繞而上，在他體表凝成副流動的鎧甲。老者須發皆張，宛若《山海經》中走出的神人：“明夷，看好了！這才是墨家'天志'！“

鼎爐突然炸裂。萬千水銀珠懸浮空中，映出三百六十面棱鏡。每面棱鏡中都站著個王詡的身影，或持劍，或挽弓，或結印。陸明夷只覺懷中玉玨滾燙如烙鐵，重劍不受控制地脫手飛出，正正刺入中央棱鏡。

時空仿佛在此刻凝固。

當劍尖觸及鏡面的剎那，整座驪山響起編鐘般的轟鳴。陸明夷看見山體內部浮現出青銅脈絡，每道脈絡都匯向自己心口。無數記憶碎片奔涌而來——他看見永嘉五年的洛陽大火中，祖父陸蒼將玉玨一分為二；看見建元十二年的雨夜，父親陸沉在密室繪制星圖；甚至看見尚未發生的場景：淝水兩岸的蘆葦化作利劍，謝玄的北府兵與苻堅的鬼面軍在鏡中世界殊死搏殺...

“原來...這就是天地棋局...“少年七竅滲出鮮血，嘴角卻揚起笑意。他終于明白為何九宮陣要刻在驪山腹地——這里根本不是山，而是尊高達千丈的青銅機關人！此刻他正站在機關人的靈臺穴，手中重劍便是啟動的鑰匙！

甬道突然傳來苻堅的怒吼。這位前秦霸主手持半塊傳國玉璽，竟在鏡面世界撕開裂縫。玉璽青光與機關人的青銅脈絡激烈對撞，震得陸明夷幾欲昏厥。

“該醒了！“王詡的聲音自虛空傳來。陸明夷驚覺老者身軀已與水銀融為一體，唯有雙目如日月懸空：“記住，墨者非攻，不是不殺...“話音未落，萬千水銀珠化作箭雨，將苻堅的身影逼回現世。

當最后一面棱鏡破碎時，陸明夷抱著重劍墜入暗河。恍惚間，他看見機關人左手化作驪山峰巒，右手變作阿房宮闕。而王詡消散前的最后一個眼神，竟與父親陸沉臨終時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