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江心鬼城
陸明夷在墜落中抓住灰袍人拋來的鐵索。江水裹挾著血腥氣撲面而來,浪濤間竟浮沉著數十具鮮卑武士的尸體,每具尸身的眉心都插著三寸墨釘。
“閉氣!“楚狂歌低喝一聲,劍鋒插入城墻縫隙。火星在玄鐵打造的城墻上劃出七尺長的裂痕,機關齒輪咬合的巨響震得人五臟移位。少年抬頭望去,整座城池的雉堞竟由萬千青銅齒輪拼合而成,每個齒槽都暗藏淬毒箭矢。
孔明燈突然大亮。陸明夷看見城樓懸掛的青銅匾額上“非攻“二字已爬滿銅綠,匾角蹲踞的機關獸雙目赤紅,口中利齒掛著半截猩紅斷臂。
“墨守城...“少年喃喃自語。他想起十歲那年隨父親拜訪會稽名士謝安,在藏書樓瞥見的《墨子·備城門》殘卷。書中所述“懸門沉機“之術,竟與眼前景象分毫不差。
楚狂歌突然扯動鐵索。兩人順著濕滑的城墻滑入內城甬道,落地瞬間,整座城池發出巨龍翻身般的轟鳴。陸明夷踉蹌著扶住墻壁,掌心觸到冰涼的青銅紋路——那竟是副完整的二十八宿星圖!
“三步之內,生死由命。“灰袍人劍鋒點地,在青磚上刻出北斗七星。少年這才發現甬道兩側陳列著丈余高的青銅巨人,甲胄紋飾與父親那柄古劍上的饕餮紋如出一轍。
暗處突然傳來機括轉動聲。楚狂歌猛然將少年推向右側,三支透甲錐擦著耳際飛過,深深沒入星宿圖中的“鬼金羊“方位。陸明夷后背滲出冷汗——方才若是踏錯半步,此刻已成刺猬。
第二節矩子之怒
磷火次第亮起。八名赤膊力士扛著青銅巨輦自黑暗深處走來,輦上老者鶴發童顏,左袖空蕩處裝著精鋼機關手。陸明夷注意到他手中矩尺刻滿蝌蚪狀銘文,與謝安書房那方“天志硯“上的紋路頗為相似。
“二十年了,楚狂歌。“老者聲如金鐵相擊,機關手輕敲輦轅。青銅巨人眼中突然亮起血紅光芒,手中陌刀齊齊指向二人。“當年你盜走《墨攻殘卷》,可想到有朝一日要回這機關城受剜心之刑?“
灰袍人掀開斗笠,露出布滿灼痕的臉。陸明夷這才發現他腰間懸著塊殘缺玉玨,裂紋處竟與自己懷中錦囊的繡紋嚴絲合縫。楚狂歌突然并指如劍,少年懷中錦囊應聲而裂,染血素絹飄落輦前。
老者瞳孔驟縮。機關手猛然握緊矩尺,整座城池突然劇烈震顫,穹頂落下簌簌銅銹。“永嘉五年三月丙寅...“他喉間發出困獸般的低吼,“這血書從何得來?“
陸明夷腦中突然閃過滅門夜的畫面。父親臨終前將錦囊塞入他懷中時,指尖蘸血在素絹背面畫了道詭異弧線——此刻在磷火映照下,那分明是半枚傳國玉璽的螭龍鈕印!
“墨家矩子竟不識鉅子令?“楚狂歌突然長笑,劍鋒挑起素絹。血漬在帛面游走如活物,漸漸凝成“兼愛非攻“四個篆字。八名力士突然跪地叩首,額間墨釘竟與城中機關產生共鳴,發出令人牙酸的震顫。
第三節天志試煉
老者突然擲出矩尺。青銅陌刀破空劈下,楚狂歌揮劍格擋的瞬間,陸明夷被氣浪掀飛三丈。少年后背撞上星宿圖中的“角木蛟“,整面墻壁突然翻轉,將他卷入幽深暗道。
腐臭味撲面而來。陸明夷摸到滿地枯骨,其中一具尸身手中緊握的竹簡竟與父親密室所藏《孫臏兵法》形制相同。磷火忽明忽暗間,他瞥見簡上小字:“永嘉元年,矩子陸蒼攜三車典籍出洛陽,遇鮮卑狼騎于孟津...“
暗道盡頭傳來齒輪咬合聲。少年循聲摸去,竟是個十丈見方的青銅密室。中央八卦臺上插著柄無鋒重劍,劍身銘文與楚狂歌的玉玨紋路完全一致。陸明夷伸手握劍的剎那,穹頂突然降下千斤閘!
“非陸氏血脈,觸之即死。“蒼老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陸明夷咬破舌尖將血抹在劍柄,銘文突然綻放金光。無數記憶碎片涌入腦海——他看見永嘉之亂那夜,祖父陸蒼在洛陽武庫以機關弩連破三百鮮卑鐵騎;看見父親陸沉年少時在墨家總壇接過矩尺;看見自己周歲那日,王導之孫王羲之在襁褓上題寫“明夷“二字...
重劍突然發出龍吟。劍柄彈出三寸暗格,內藏羊皮卷上赫然寫著:“慕容皝勾結瑯琊王氏,欲以金匱之盟亂晉祚。墨家子弟當持此卷,誅奸佞,正乾坤!“
第四節機關獸潮
整座機關城突然傾斜。陸明夷持劍破閘而出,迎面撞見楚狂歌浴血苦戰。八尊青銅巨人已將灰袍人逼至絕境,陌刀組成的刀網間血花四濺。
“坎位踏七,震宮轉三!“少年福至心靈,脫口喊出方才在幻境中所學口訣。楚狂歌聞言身形驟變,劍鋒點中“天璇“位齒輪。為首的青銅巨人突然僵直,陌刀反劈向同伴頭顱。
老者怒喝一聲,機關手猛然插入輦轅。地面裂開數道縫隙,數百只青銅機關鼠潮水般涌出。陸明夷揮劍斬鼠,卻發現每只鼠尾都連著浸油麻繩——這是墨家失傳已久的“地火連營“之術!
“接住!“楚狂歌突然拋來玉玨。陸明夷本能地將玉玨按在重劍缺口,劍身突然激射出一道金光,將麻繩盡數斬斷。老者見狀目眥欲裂:“你果然是陸蒼的...“
轟隆巨響打斷話語。王玄之的白衣身影出現在破碎的城樓,身后鮮卑武士正往齒輪間傾倒黑色黏液。陸明夷嗅到刺鼻的猛火油氣息——這些胡人竟要焚毀整座機關城!
楚狂歌突然抓住少年衣領,將他擲向暗河漩渦:“去驪山找鬼谷先生!“話音未落,老者矩尺已穿透他胸膛。陸明夷在墜入水流的剎那,看見灰袍人引爆懷中火藥,將王玄之的身影吞沒在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