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入學典禮上，當主持人念出研究生代表發言人「陳子嘉」的時候，我有些晃神。他一身正裝站在臺上的時候，我才確定不是同名同姓。有多久沒見過他了，算算也就是幾個月不到一年，卻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

命運是什么？有些人追根究底想要一個真相，卻始終追尋不到；有些人只想往前看，卻被過去拽著討要一個結局。

突然想起考研期間邵東跑過來質問我：你讓陳子嘉放棄保研名額，你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對你有多用心！

他的樣子像我是他的仇人，我都覺得他下一秒就會動手。

我有很多想問的，想說的，比如當初你撞我，真是無心的嗎？到底他是用心還是別有用心？你們到底有完沒完？當我是傻子嗎……但最終我只是冷冷地看著他，距離考研沒剩多少時間，我一點也不能浪費時間和精力在其他事情上。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已經擅長去關閉自己的內心。

原來他放棄本校的保研，考了 A大，而且還是以初試和復試都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來……

「靜億，你怎么笑了，看上人家了？不過這個陳子嘉的確挺帥的，估計今天之后排隊追他的女生能到校門口了……」柳絮是我的新室友，據說是個在網上小有名氣的塔羅占卜大師。

「我笑了嗎？」

「對啊，一連自豪而又傷感的樣子，他不會是你男朋友吧？」

我咽了一下，驚覺她的敏銳，又聽她道：「但你看你應該是單身吧，那就是有過感情糾葛？」

「前男友還是追過你？」

我不禁鼓掌：「不愧是柳大師，在下佩服佩服。」

她卻皺起了眉，嘆道：「看來你情路坎坷，還有劫要過啊……」

僻靜的林蔭小徑上，陳子嘉從轉角處走出來，我與他在這條沒有岔路的小徑上，隔著十幾步相望，我頓了一下，但還是一步一步緩緩向他走去，他好像很平靜地看著我，也沒有放慢他的步伐，我以為，我和他之間是筆直的，沒有岔路，所以怎么也會遇見，可是……

「陳子嘉！請收下這個！」一個穿著超短裙的女生竟從草坪上直穿過來，徑自走到了這條沒有岔路的小徑上，插進了我和他之間。

我看著那封粉色的信，覺得我還是繞路走吧，于是轉身，一步跨兩個石階，快步離開這粉得冒泡的世界，屏蔽了泡泡里的聲音。

學一食堂里，我和柳絮在吃飯，柳絮突然對我眨了好幾次眼睛，我不明所以。

隔壁位置有人坐下，我一看，竟不自覺心跳慢了一拍。

「這里有人？」陳子嘉偏頭看著我，我把視線從他高挺的鼻梁移到他的眼睛，那眼神好像在看著一個陌生人。

我眨了下眼：沒有。

然后在一片寂靜里吃飯。

柳絮揶揄地看著我，最近和她一起久了，我都能知道她現在一定是在嘲笑我為色所迷。

然后她眨眨眼：要不要我先走？

我瞪她一眼：你敢！

她欲起身。

我哀求

「噗嗤」陳子嘉笑了，這只狗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我和柳絮都看著他，他看著我，正欲說什么，有人親昵地喊他：「子嘉。」然后坐在了他的對面，緊接著一群人一起坐了下來。

「學姐。」

「給你介紹一下，都是學生會的骨干……「

「學長學姐好。「

我不是學姐噢，我和你是同屆，你該不會這么快就忘了我吧，我長得這么大眾臉嗎？這個聲音感覺有點耳熟。

「校花還大眾臉，那我們是什么……」

「見過你的，很難不記住吧……」

柳絮翻了個白眼：一群裙下之臣。

我：好好看戲。

「對吧，子嘉？「

「當然，紀舒。「

柳絮：你喜歡中央空調？

我：都是面具。

「看來你們早就認識了，那就不用多作介紹了，哎，這兩位是你朋友？」

柳絮：哈哈哈看戲看到自己身上了吧

我低頭扒飯。

感受到陳子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此時應該響起：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我在心里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他，他卻眨了下眼，看向柳絮道：「朋友你好，我叫陳子嘉。」

柳絮差點噎到，卻馬上不慌不忙地接上：「你好你好，久仰大名，我是柳絮，數學系。」

陳子嘉笑笑，竟然伸出了手：「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柳絮瞄了我一眼，輕輕拍了下他的手掌：「客氣客氣。」

在忐忑中，我接上了他看向我的目光，以及桌子上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梁靜億，數學系。」

然后他伸出了手，緩緩道：「很高興認識你。」

看著他的笑臉，我腦海里卻突然閃過他的聲音：我寧愿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我垂下眸子，伸出手，指尖相觸，好像有電一瞬間串聯，他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看向他，他已經放開，依舊是那副謙謙君子的樣子，他一貫擅長的偽裝……

「學妹有興趣的話可以報名加入我們學生會哦……」

寒暄半晌，我和柳絮互相打了個眼色，匆匆道別，不明的視線里，我感受到敵意，看過去，她朝我笑得很甜，露出兩個梨渦，眼睛也如月牙，說是明星也不為過。

回去路上，柳絮嘆了一路的氣。

「柳大師有何見教？」

柳絮糾結半晌，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你造化了。

那之后時不時能看見陳子嘉被擁簇的身影，或男或女，他人緣一向很好，尤其是在新的環境，有時在很遠處，他也能捕捉到我，遙遙相望，雖看不清他的神情，也能想象他一邊溫和地笑著，高情商地處理和周圍人的對話，眼里卻是冷漠的，彷佛沒有把任何人開在眼里，有時能看見女生給他送禮物，他有時拒絕，有時禮貌收下，有時能在垃圾桶里看到一些包裝精美的禮物，我竟不自覺閃過一絲念頭，他丟的，而且總有預感，這不經意的念頭就是真相。

他和紀舒的緋聞開學幾天間已經成為了八卦的中心，論壇里各種照片和小故事滿天飛，已經可以腦補成一部成熟的偶像劇，那天柳絮在論壇里看到一張照片，鏡頭里有我，原來紀舒就是那條直徑上的岔路，我雖快步走出他們的故事，卻始終來不及完全退場，索性只是一道似是而非模糊不清的虛化背景罷了。

甚至有人發現陳子嘉用了那張照片里截出來的他作為頭像，不久后，紀舒也把自己的頭像換成那張照片里的自己，似乎給他們的關系一錘定音，成為了學校里公認的最般配情侶，已經產生了很多 CP檔，導致開學晚會一度成為追星現場，因為他們倆就是主持人。

晚會開始前后場。

「這個表演我上不了。」

「都表演在即了你說上不了，你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

「你是數學系的新生代表，現在不去我們數學系也太丟面了……」

「如果跳不了舞，唱首歌也行啊，很快……」

「學長學姐，可是我身體真的不舒服……」

眼看著就要被逼上場，紀舒發現了這邊的異樣，「要不現在問下數學系有沒有其他新生有才藝，可以過來救場的，我可以把你們的節目往后調。」

我突然想起被抽到來晚會當志愿者服務時，柳絮給我算了一下，說今天有大事發生，好事壞事不一定，我頓時預感不妙，正想要逃離現場。

「這里還有數學系的其他新生嗎？」紀舒問。

下一秒「梁靜億！」

「你有什么特長嗎？」

我正想說沒有，紀舒卻道：「沒事的，隨便上去唱個歌也行。」

「是啊是啊，唱首歌也行啊。

「救救場吧。」

「靜億幫幫忙……」看著女生哀求的表情，很難忍下心。

但唱歌……

「有什么問題嗎？」陳子嘉剛報完幕，打量了一下，已經大概了解情況。我看了他一眼，對視的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們都想起了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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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他生日聚會，眾星捧月地收了很多禮物，他的朋友很多，我有些見過，卻不太熟。他也從來沒有公開介紹過我是誰，只是每次我來，他朋友都會自覺地讓出他身邊的位置。我坐下，他問：禮物呢？

其實我帶了，但我并不想在這么多人面前送給他，于是說：沒說要帶禮物啊。

他耷拉著個臉，像是狗狗沒有吃到要到嘴的零食。

他朋友打趣笑道他。

我說：那要不我現在回去準備下，晚點給你。

他瞪了我一眼，嘆了口氣，說：「那你唱一首歌，就當是送我的生日禮物。」

周圍人起哄。

我猶豫片刻，認真地看著他問：你確定要這個？

他點頭。

我：唱什么。

他：就唱戀愛 ing吧。

這歌我倒是聽過很多人唱過，感覺算是簡單的了，我點點頭：行。

然后有人開了音樂伴奏。

我眼睛一閉，開了口。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屏蔽了周圍的聲響，等唱完最后一句，我發現周圍已經變得很寂靜，睜開眼睛，只看到他的笑臉，仿佛狗狗吐著舌頭搖著尾巴，我覺得舔狗兩個字可能有更具象的指示。

才發現周圍的人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完了，估計是被我的歌聲震撼到，所以去哪個聽不見的地方了吧。我訕訕道：是你說要這個的。

他卻道：謝謝你，我很喜歡。

我一臉懷疑地看著他：你確定？

我突然想起在家唱歌的時候，也只有小白會在她旁邊搖尾巴，就覺得果然他們的品味還挺一致。

他：今天我是壽星。

我：嗯。

他：所以你能不能實現壽星一個愿望。

我：不是給你唱歌了？

他：那是生日禮物，不是生日愿望。

我：……行吧，那你的生日愿望是？

他：你猜我為什么讓你唱這首歌？

我其實已經預感到之后的發展會超出我的計劃范圍，但他的眼睛實在太亮，太清澈，太坦白，我不想看見他黯淡，于是任由他帶著我走向他的軌道：為什么？

他：我想談戀愛了。

我：所以這是你的生日愿望？

他：你愿意嗎？

他的眼光太灼熱，我忍不住移下目光看向他的唇，薄紅得讓人想要采摘，我覺得心跳加速，抽出一絲理智問：你現在除了想戀愛，還想接吻嗎？

他笑了，閉上眼，一副任君采擷的樣子……

藍顏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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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視線不自覺地停在了他的唇上，只有一秒，馬上移開。

紀舒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偏頭微微俯身，她輕聲地說著什么，他垂下眸，兩人之間似有看不見的電波流動。

周圍人終于放下了緊繃許久的弦，神色揶揄，好像在說，他們果然是一對。

我感受到心里不易察覺的一絲波動，好像塵封許久的那個我又在想破門而出，而現在的我卻沒有足夠的力氣去阻止，也許是現在的我也不想去阻止，甚至能聽得見門內的哀嚎和哭泣，她指責著我的冷漠和無為，嘲笑我的懦弱和偽裝，放肆地大聲叫囂，就快要破門而出……

但我終于還是說：我們先商量一下。

紀舒拉了拉他的袖子，我能感受到他在等我的視線，卻始終不曾回應，我向來獨立，不需要依靠任何人，這一次，依舊如此。

后來我在后臺給他們清唱了一首歌，誰也沒有再讓我上臺，盡管如此，數學系的表演依舊正常進行，沒有哪個集體非一個個人不可，我從來不曾高看自己。

陳子嘉冒出來把我壓在樹干上，他的氣息嚴嚴實實地包圍了我，我沒有抗拒，甚至有些沉溺，大腦一片空白，我只能想起也許柳絮算出的大事不是表演……

柳絮：你今晚聚餐沒來，和那誰一起呢？

我：沒有柳大師算不出來的事情。

柳絮：錯錯錯，這次是完全憑借我的邏輯推理能力。

原來表演結束后，數學系聚餐也邀請了陳子嘉和紀舒，本來答應了，可是陳子嘉沒有來，紀舒還問起了我，中途去上了個洗手間就沒回來。

柳絮：所以發生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我不知道。

我只是突然明白，感情如同壓抑的洪水猛獸，理智自以為已經戰勝或可以控制，可是只需要一點催化劑就能潰不成軍。

他說：梁靜億，我恨你。

我說：我想你。

他說：我愛你。

他說：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好。

即便明知你只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