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時節的晨霧還未散盡,林小滿踩著露水穿過稻田。金黃的稻穗拂過她新裁的藍布衫,袖口沾著昨夜調配菌油時濺上的朱砂,像幾點凝固的血珠。餐館后院的老槐樹在雷擊后抽出了新枝,焦黑的樹洞中嵌著的龍血琥珀折射出七彩光暈,將青石地板染成流動的虹。她蹲下身擦拭昨夜客人打翻的陶碗碎片,指尖忽然觸到灶臺縫隙里半塊風干的槐花糕——那是去年驚蟄塞進張大山軍裝內袋的,此刻硬得像塊陳年琥珀。
炊煙剛升起時,春杏的尖叫撕裂了清晨的寧靜。林小滿沖進后廚,看見襁褓中的嬰孩眉心滲出血絲,在粗布上洇出朵詭異的蓮花。供桌上的骨鏈毫無征兆地崩斷,獸牙墜入火塘炸開幽藍火焰,映得墻上儺神面具的眼窩里似有活物蠕動。張大山抄起砍柴刀要出門,被她拽住衣袖的剎那,軍裝改制的粗布衫裂開道口子,露出心口尚未愈合的傷疤——青面羅剎的紋路正在皮下緩慢游移,如同蟄伏的毒蛇。
子時的梆聲敲到第三響,兩人踩著紙錢來到裂開的墳冢前。月光像慘白的紗幔罩在吳三娘墳頭,紙灰凝成的血色蝴蝶正繞著張大娘新納的布鞋打轉。林小滿蹲身細看,鞋面上繡的并蒂蓮滲出靛藍汁液,染得青草都泛起金屬光澤。暗河倒灌形成的漩渦中忽然浮出鎏銀轉經筒,筒身梵文在月色下泛著磷光,與樺樹皮背面的苗文咒訣咬合成完整的換命術。當張大山用軍刀掘開龍血樹根時,腐土中突然伸出二十七雙纏著水草的手。
青銅面具在刀光中碎裂的剎那,腐肉如雨落下。鬼師黑袍下露出張大娘爬滿蠱蟲的臉龐,耳后的翡翠鐲子突然炸裂,碎玉中飛出磷火凝成的蝴蝶。林小滿拔下銀簪刺向心口時,龍血樹脂裹挾著蠱蟲涌進血脈,劇痛中她看見阿娘的沉棺從暗河底浮起,棺蓋苗文“以血還債“被血水浸得發亮。張大山眉骨舊疤迸裂的瞬間,青面羅剎紋化作飛灰消散,最后一只蠱蟲鉆入他瞳孔時,天空飄下百年未遇的紅雪。
黎明前的黑暗最濃稠時,林小滿在灶膛余燼里扒出染血的婚書。1952年的墨跡被蒸汽洇開,暈成兩朵并蒂蓮的形狀。她將昏迷的張大山的手按在朱砂印上,窗外老槐樹的年輪里滲出琥珀色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