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樓
老鴇見顏如玉跨入門檻,臉上立刻堆出十二分的殷勤笑容,金絲團扇半掩著嘴角那顆朱砂痣:“哎呦喂!這不是顏大人嘛!什么風把您這尊玉面菩薩吹到我們這腌臜地界來了?”她眼角余光掃到顏如玉身后跟著的謝骨香,絹帕往對方腕上一搭,“這位姑娘生得倒是俊俏,只是這打扮......”
“本官新招的仵作。”顏如玉廣袖一拂,不動聲色地隔開老鴇的觸碰。他腰間鎏金錯銀的刑部令牌隨著動作輕晃,在滿樓鶯燕啼聲中劃出一道冷光。
老鴇子絲毫不畏懼,捏著絹帕掩嘴一笑,眼尾的細紋里堆滿了市儈的精明:“哎喲~,這么年輕的仵作,還是個姑娘家~”她故意拖長了尾音,染著蔻丹的手指在兩人之間曖昧地比劃,“顏大人好眼光啊,我們這兒最紅的姑娘都比不上這位的...特別之處呢?!?
她湊近半步,身上濃郁的脂粉香撲面而來:“只是不知這位姑娘是驗活人...還是驗死人呀?”話里帶刺,卻做出一副關切模樣。
顏如玉不動聲色地側身,將身后的姑娘擋去半邊:“媽媽這張嘴,怕是驗過不少死人?!?
老鴇子臉色一僵,絹帕險些掉在地上。她慌忙用戴著翡翠鐲子的手腕一撈,絹帕堪堪掛在指尖晃蕩。
“哎喲喂——”她故意拖長了聲調,染著鳳仙花的指甲深深掐進團扇竹骨,指節都泛了白,“大人說笑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又堆起滿臉褶子的笑,“不知道大人今日大駕光臨所為何事?我們云雨樓可是正兒八經的生意,樓里的姑娘個個都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子...”
說著突然拔高了嗓門,沖著二樓喊道:“春桃!還不快給顏大人看茶!”這一嗓子喊得樓上樓下幾個探頭探腦的姑娘都縮了回去。
她一邊說一邊往顏如玉身邊湊,身上的脂粉味混著陳年熏香直往人鼻子里鉆:“大人若是想聽曲兒,我們這兒新來了個揚州瘦馬,彈得一手好琵琶...”
“不必了?!彼穆曇艉茌p,卻讓喧鬧的大廳驟然一靜,“柳如煙在哪?”
錚——
二樓雅間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琵琶斷弦聲。
老鴇的臉色瞬間煞白,厚厚的脂粉都蓋不住她額角滲出的冷汗。她手中的團扇‘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鑲著的珍珠四散滾落。
“這......”她聲音突然變得干澀,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如煙姑娘...已經失蹤很久了?!?
她下意識往二樓瞥了一眼,又急忙收回目光,涂著蔻丹的手指神經質地絞著衣角:“上個月十五...對,就是月圓那晚,她說要去城隍廟上香,就再沒回來...”
這時,一直沉默的謝骨香袖中滑出一塊染血的帕子,“這方繡著云雨標記的絹帕,你可認得?!?
老鴇的身子猛地一晃,扶住柱子才沒癱軟下去。她嘴唇哆嗦著,眼神閃爍:“這、這帕子......”話未說完,二樓忽然傳來‘吱呀’一聲輕響,像是有人悄悄推開了房門。
顏如玉眸光一凜,抬手示意謝骨香退后。他拇指輕推腰間佩劍,劍鞘與令牌相撞,發出‘錚’的一聲清響。
“既然說不清楚,那本官只好親自查一查了。”
那老鴇子雖滿心不情愿,但顏如玉是大理寺卿,權勢滔天,豈是她這小小人物能得罪得起的?只得強擠出一絲諂笑,戰戰兢兢地領著二人上了樓。
一推門,濃郁的香氣便撲面而來,謝骨香鼻尖微動,眼中精光一閃:“龍涎香、沉香、蘇合香……還有一味——”她皺了皺眉,在她解剖的那具尸體上也聞到過這種不知名的香氣,只是尸體上的香氣過于淡,這房間的倒是比尸體上的濃郁了些,總是如此,可這香氣一時還是難以分辨。
“西域迷魂香。”顏如玉冷聲道,指尖拂過香爐邊緣,“價比黃金,有價無市。”
謝骨香瞳孔驟然收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香爐邊緣:“西域迷魂香?這等價比黃金的稀罕物,莫說尋常青樓,便是富貴人家也未必用得起......”她忽然打了個寒顫,爐中殘香在鼻尖縈繞不散,“柳如煙一個風塵女子,怎會有這等手筆?除非......”
話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抬頭望向顏如玉:“這香能亂人心智,攝人魂魄——莫非柳如煙當日就是被這香氣所迷,才毫無反抗地被帶至城西......“手指不自覺地掐進掌心,香灰從指縫簌簌而落,“可究竟是誰,舍得用這般金貴的物件來對付一個煙花女子?”
顏如玉眸光一沉,袖袍一拂,已開始細細搜查屋內陳設。
謝骨香也不閑著,四處查看,在她俯身檢查雕花床時,指節無意間叩到中空床柱,旋開暗格后,幾張碎信殘頁赫然入目——“三月初七,邗溝碼頭,驗引放行”的字跡旁,朱砂印章殘留著“兩淮都轉”的印文。碎信旁邊放著《牡丹亭》戲本!
“大人,你看!”謝骨香把碎信和戲本拿到顏如玉眼前
顏如玉看著這些碎信瞳孔逐漸放大,從妝臺取來燭火,將表面尋常的《牡丹亭》戲本在焰上一烤,礬水寫就的賬目漸漸浮現:私鹽數目、分潤明細,甚至標注著運河鈔關漏洞的簡圖。
顏如玉捏著碎信的手微微發顫,那些“鹽引”“分紅”的殘句,此刻全在香料浮華下透出刺骨的血腥氣。
謝骨香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青樓女子居然能牽扯到鹽稅這么大的案子,真是不虛此行,正當倆人要離開的時候,謝骨香發現了什么。
她俯身撩起老鴇子的裙腳,從裙腳上取出一片葉子“媽媽可知道這是什么?這是菖蒲葉?!?
老鴇子看著謝骨香,沒有言語而是等著謝骨香說下去。
謝骨香將葉片舉到燭光下,葉緣的鋸齒在光影中格外分明,“城西那片沼澤,每逢端午前后才會生出這樣的菖蒲。葉脈間帶著特有的紅絲,是別處都沒有的?!?
老鴇子的臉色瞬間煞白,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她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絹帕,絲綢料子被絞出深深的褶皺。
謝指尖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解剖刀,在指間翻飛如蝶?!皨寢屵€不說實話嗎!”
“不關我的事啊,我也是被逼的!“老鴇子終于崩潰地哭喊出來,“是他們,都是他們讓我這么干的,是鹽……”話音未落,一支淬毒的袖箭突然破窗而入!
就這樣老鴇子喉頭綻血,雙目圓睜地倒了下去。
顏如玉踹開雕窗縱身追出,夜風中只捕捉到一縷若有似無的苦杏仁味——是江湖人常用的氰霜痕跡。檐角鐵馬叮當亂響,兇手早如鹽入水般消融在汴京的夜色里,無奈只得返回!
謝骨香此時蹲在尸體旁發現老鴇子緊攥的左手蹊蹺地凸起。掰開發僵的手指,掌心赫然是用胭脂寫的半個“漕”字,朱砂滲進掌紋,像道未干的血符。她指尖捻了捻胭脂放在鼻前嗅,忽聽得樓下傳來雜沓腳步聲。
突然,房門被踹開,幾個彪形大漢闖進來:“奉錢大人之命,閑雜人等速速離開!”
顏如玉將謝骨香護在身后:“大理寺辦案,退下!”
“什么大理寺?我們只認錢大人的令!”
刀光一閃,謝骨香摸到了袖中的解剖刀——系統給的工具,終于能派上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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