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王虬結的枝干仍在震顫,羅羽舌尖殘留的血腥氣被泥土翻涌的腥味沖散。
他踩住劍柄將佩劍從裂縫里拔出來時,忽覺腳下青磚發出細密的碎裂聲——整片戰場的地脈竟如活物般拱起脊背。
“是魔蛟地遁術!“仙門護法白眉倒豎,腰間玉牌突然迸發刺目青光,“羅小友當心!“
話音未落,三十步外的青石地磚轟然炸開。
五名黑袍魔修踩著白骨浮屠破土而出,他們腳下翻滾的泥土里隱約可見赤金鱗片游走。
最先沖上來的魔修十指化作紫黑藤蔓,瞬間纏住兩名攙扶傷員的弟子,被纏住的手臂立刻泛起墨綠色毒斑。
“乾坤倒轉!“鳳瑤的星輝綾在空中劃出北斗陣圖,七道銀光將藤蔓釘入地底。
羅羽趁機將劍鋒橫拍在銀杏樹干上,震落的金葉化作劍雨逼退第二波魔修。
他瞥見白須護法的道袍下擺滲出血跡——方才抵御地脈震蕩時,老人左腿已被碎石削去半片皮肉。
“帶傷員退到樹冠結界!“羅羽甩出三張爆炎符封住東北角缺口,反手將劍典拋給鳳瑤,“替我守半柱香。“
“你要用那個?“鳳瑤接住典籍時指尖發顫,書脊殘留的溫度燙得她心口發慌。
三日前羅羽強行催動劍典第七重的心訣,咳出的血染紅了整片衣袖。
羅羽沒回答,劍刃割破掌心抹過雷符的動作就是答案。
魔修首領的玉簫聲突然拔高八度,更多白骨浮屠破土而出,有個戴青銅面具的魔修直接踩著同門的尸體撲來,掌心旋轉的骷髏印幾乎貼上羅羽鼻尖。
“小輩猖狂!“白眉護法突然暴起,手中拂塵甩出萬千銀絲。
老人布滿老年斑的手掌按在羅羽后背,精純靈力如溫泉注入經脈:“老朽這副殘軀還能換半刻鐘。“
羅羽眼眶發燙。
他清楚看到老人道袍后腰滲出的黑血——方才替自己擋下的那記毒掌,正在蠶食最后的生機。
銀杏葉簌簌落在他肩頭,恍惚間變成三年前跪在祠堂時落在脊背上的家法杖。
“走!“鳳瑤的鎖鏈突然纏住他腰身,星輝綾卷著五名弟子騰空而起。
羅羽在失重感中咬破第二根手指,血珠順著劍脊滾落時,他看見白眉護法被三柄骨刃貫穿胸膛,老人最后的傳音混著血沫響在耳畔:“告訴掌門...地脈里的不是蛟...“
劍典在鳳瑤懷中發出龍吟般的震顫。
羅羽重重摔在銀杏樹頂的結界上,嘴里嘗到鐵銹味。
下方戰場已被黑霧籠罩,只能看見白骨浮屠此起彼伏的冷光。
有個女弟子正用顫抖的手給中毒同伴敷藥,藥粉灑了滿裙擺。
“對不起。“他忽然說。
鳳瑤按住他滲血的掌心:“你每次道歉都要見血才算數?“
“這次不一樣。“羅羽扯開劍典暗扣,古舊的羊皮紙自動翻到繪著赤瞳劍靈的那頁,“勞煩仙子借點星光。“
星輝綾纏繞典籍的剎那,整棵銀杏樹亮如白晝。
羅羽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經脈里奔涌的靈力突然變得滾燙——劍典第三十二重·燃魂訣,以劍心為引,焚神魂為炬。
最先察覺異常的是魔修首領。
當玉簫吹出第四個變調時,所有白骨浮屠突然調轉方向撲向樹冠。
鳳瑤的鎖鏈剛擊碎三具骷髏,就聽見身后傳來瓷器碎裂般的脆響。
羅羽周身騰起金紅色火焰,皮膚表面浮現出與劍典相同的篆文。
他踏出結界時,飄落的銀杏葉在觸及火焰的瞬間化作灰燼。
“回來!你的劍心會...“鳳瑤的驚呼被雷暴聲淹沒。
燃燒的身影墜入戰場中心,劍氣呈環形炸開。
五十步內的魔修同時捂住眼睛,他們眼眶里流出的是熔化的鉛液。
羅羽的劍鋒插入地脈裂縫,金色火焰順著地脈紋路瘋狂蔓延,泥土中傳來焦糊的鱗片灼燒聲。
“這是...焚天劍意?“某個倚在樹根下的丹修喃喃道,手里藥杵啪嗒掉在腳邊。
眾人看見羅羽每揮一劍,皮膚就龜裂一寸,但劍勢反而愈發凌厲,仿佛要把神魂都劈進劍光里。
當第八具白骨浮屠炸成碎片時,魔修首領的玉簫終于出現裂痕。
殘存的五名魔修突然同時掐訣,他們腳下的泥土隆起成小山包,隱約露出赤金鱗片的反光。
“地脈要塌了!“鳳瑤甩出鎖鏈捆住樹根,星輝綾卷住三名傷員。
羅羽卻逆著塌陷方向突進,燃燒的劍鋒精準刺入某處鱗片縫隙,凄厲的尖嘯聲震得所有人耳膜出血。
金色火焰突然收縮成光球,羅羽在強光中咳出帶著金芒的血。
當他單膝跪地以劍撐身時,方圓百丈的地面布滿蛛網狀焦痕,五名魔修化作冒著青煙的黑炭。
歡呼聲尚未出口,異變陡生。
原本塌陷的地脈突然凝固,魔修首領碎裂的玉簫中飄出血色霧氣。
霧氣凝成的手掌輕輕撫過羅羽的劍痕,被焚燒的地脈竟開始緩慢愈合。
鳳瑤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后“咔嚓“斷成兩截。
“好甜的劍氣。“帶笑的聲音從地底三萬丈傳來,每個字都震得銀杏葉簌簌如雨,“本座開始中意你了,小朋友。“血霧凝成的人影踏著地脈裂縫緩步上升,玄鐵重劍拖拽出的火星在地面蜿蜒成赤蛇。
魔修首領的面具在月光下泛著青氣,羅羽發現此人腳下竟沒有影子。
“躲開!“鳳瑤的星輝綾突然纏住羅羽脖頸將他拽偏半寸,原先站立處的泥土突然長出森白骨刺。
魔修首領的重劍擦著羅羽耳畔掠過,削斷的發絲在空中燃起幽藍火焰。
羅羽借著星輝綾的拉力旋身揮劍,劍典篆文在皮膚下忽明忽暗。
雙劍相撞的瞬間,他虎口迸裂的鮮血竟被對方劍刃吸收,玄鐵重劍表面浮現出與他相同的金紅色紋路。
“原來如此。“魔修首領的聲音帶著粘稠笑意,突然伸手抓住刺向胸口的劍鋒。
羅羽驚覺自己經脈中的靈力正順著劍身倒流,皮膚上的篆文開始明滅不定。
鳳瑤的鎖鏈破空而至,末端綴著的銀鈴突然炸開成漫天星屑。
魔修首領偏頭躲過要害,左肩道袍被劃破時露出青紫色的鱗狀肌膚。
羅羽趁機抽回佩劍,發現劍脊已布滿蛛網般的裂紋。
“小鳳凰的翎羽倒是漂亮。“魔修首領彈去肩頭星火,重劍突然化作九節鞭甩向樹冠結界。
正在給傷員喂藥的丹修少女尖叫著滾落枝頭,鳳瑤的星輝綾在救人間隙被鞭梢纏住手腕。
羅羽瞳孔驟縮。
他看見鳳瑤手腕浮現墨綠色咒紋,正是先前同門中毒的癥狀。
魔修首領的玉簫不知何時已抵在唇邊,吹出的音調讓滿地骨刺如活蛇游走。
“退到東南巽位!“白眉護法臨終前塞給他的八卦盤突然發燙,羅羽甩出三張雷符引爆坤位地脈。
爆炸掀起的土浪中,他抓住鳳瑤滲血的手腕,用劍鋒劃開自己尚未愈合的掌心。
帶著金芒的血液滴在星輝綾上,纏繞鳳瑤的毒紋突然發出烙鐵炙肉般的聲響。
魔修首領的笑聲戛然而止,面具下的眼睛第一次露出兇光:“你竟敢用劍心血破我的萬蠱引?“
回答他的是貫穿夜幕的劍鳴。
羅羽將最后半瓶靈藥咬碎咽下,苦澀藥汁混著血水滑入喉管。
劍典在他懷中劇烈震顫,第三十三重劍訣的虛影在識海中若隱若現——那是個持劍倒懸的剪影,劍尖指向的位置赫然是魔修首領心口鱗片的接縫處。
九節鞭化作百丈巨蟒撲來時,鳳瑤突然將星輝綾系在兩人腰間。
羅羽感覺后心貼上溫暖的顫抖,聽見她帶著血腥氣的輕笑:“要燒神魂的話,分我半盞魂燈可好?“
魔修首領的殺招就在這時降臨。
地脈中竄出的赤金鎖鏈同時纏住兩人腳踝,羅羽揮劍斬擊的瞬間,鎖鏈突然化作透明。
劍鋒劈空的剎那,真正的殺機從鳳瑤背后的影子里浮現——魔修首領的手掌竟從虛空探出,指尖凝著能洞穿元嬰修士的湮滅黑芒。
“小心!“羅羽旋身將鳳瑤護在懷中的動作快過思考,肩胛傳來被萬蟻啃噬的劇痛。
他聽見鳳瑤的鎖鏈擊碎三道殘影,而真正的殺招已經穿透他的護體劍氣。
詭異的是,當黑芒觸及他滲血的經脈時,懷中的劍典突然自動翻到空白頁。
羅羽在劇痛中看清魔修首領眼中的驚愕,對方指尖的黑芒正被某種力量扭曲成漩渦——那漩渦中心的位置,正是三日前他強行突破劍典第七重時,在心脈處留下的暗傷。
魔修首領抽身后撤的動作帶著罕見的遲疑,他破碎的袖口里不斷滴落銀灰色液體。
羅羽單膝跪地以劍撐身,發現自己的血不知何時變成了淡金色,在地面蜿蜒的痕跡竟與劍典殘頁上的陣圖完美重合。
“看來游戲要提前結束了。“魔修首領突然捏碎腰間玉牌,方圓十里的銀杏葉同時泛起死灰色。
鳳瑤的星輝綾剛卷住羅羽的腰,整片大地突然塌陷成巨大的青銅鼎爐形狀。
羅羽在失重中握緊鳳瑤的手,看見鼎爐四壁刻滿與劍典同源的篆文。
魔修首領懸浮在鼎口的身影開始虛化,聲音卻如附骨之疽鉆入耳膜:“好好溫養這道劍意,本座下次來取。“
當最后縷黑霧滲入地脈時,羅羽突然咳出帶著劍形金芒的血。
那血珠落在鼎爐底部,竟將某個暗淡的篆文重新點亮——正是魔修首領方才施展殺招時,唯一避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