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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白族烈士

2058年6月30號。

C市中央廣場的環形巨幕正在循環播放兩段全息錄像。

左側畫面里,陸群的動力裝甲工廠正在燃燒,藍族卡卡秋動力裝甲爆破留下的焦斑像毒瘡般爬滿廠房外墻,碩大的新聞標題“機械廠負責人涉嫌走私農機零件遭黑幫報復”。

右側畫面中,“白族英雄蘭林已經回家。”閃爍的標題下面,蘭林的戰斗服殘片散落在赤嶺雪山冰縫里,染血的納米陶瓷碎片扎在冰墻上,雪地上拖拽出的血痕宛如一道猩紅的判決書。

“我們要復仇!”

戴焊接面罩的工人將扳手砸向治安機器人,金屬撞擊聲在廣場激起連鎖反應。

穿灰色連體工裝的人群像沸騰的鋼水般涌動,他們裸露的機械義肢反射著霓虹燈光,有人將蘭林生前的全息投影投射到市政廳穹頂——畫面里穿第三代黑豹裝甲的男人正在調試熱能劍,能量過載的警報聲與他最后那句“犯我白族者雖遠必誅!”形成刺耳的二重奏。

【血債血償】【懦夫滾出長老院】——二十米高的發光標語牌在人潮中起伏,有個扎紫色莫西干頭的青年爬到廣場中央的初代動力裝甲紀念碑上,用噴漆槍在雕像面甲上寫下“騙子”。他腰間纏著的全息投影儀在天空打出蘭林授勛儀式的畫面,當授勛詞說到“無私奉獻”時,人群爆發出尖利的噓聲。

治安隊的知鳥2號裝甲從街角現身時,抗議聲浪達到了新的高峰。三臺銀灰色裝甲展開折疊式太陽能板,肩部的催淚瓦斯發射器正在充能。這些兩米高的金屬巨人移動時發出沉悶的摩擦聲,合金腳掌將地磚踩出蛛網狀裂紋。

“最后一次警告!”

治安官的聲音經過裝甲擴音器變得像生銹的齒輪,

“根據《集會管制法》第三章...”

他的話音被飛來的金屬零件打斷。穿技工服的老婦人從帆布包里掏出陸群工廠的殘骸,那些焦黑的齒輪和電路板雨點般砸在裝甲外殼上。

“我兒子在陸老板的工廠干了十年!他們不是走私犯!”

她布滿老年斑的手顫抖著舉起全家福照片,全息相框里穿公主裙的小女孩正在吹生日蠟燭。

穿校服的學生們突然從下水道井口鉆出,他們背包里射出十幾道激光束。靛藍色的光線在市政廳外墻上灼刻出“恥辱”的巨型字樣,有個戴兔耳全息頭飾的女生對著裝甲豎起中指,她校服背后用熒光涂料寫著“我們的未來不是電池”。

知鳥2號裝甲肩部的蜂巢發射器突然彈出六邊形彈艙,數十個催淚瓦斯罐在空中劃出拋物線。

灰白色煙霧騰起的瞬間,人群里亮起橙黃色的防護力場——抗議者們早有準備地戴上呼吸過濾器。

穿白大褂的醫療志愿者快速分發中和劑,有個戴鳥嘴面具的人將中和噴霧裝進改裝過的玩具水槍。

“換水炮!”

治安官怒吼著拍下操作桿。裝甲車的儲水罐開始增壓,車頂變形展開扇形噴嘴。高壓水柱裹挾著藍色染色劑沖進人群,將最前排的抗議者澆成狼狽的落湯雞。

穿皮夾克的搖滾歌手卻突然脫掉上衣,任由染色劑在胸口畫出白族圖騰,他改裝過的聲帶發出震耳欲聾的次聲波,廣場周圍的玻璃幕墻開始出現裂紋。

三個穿廚師服的男人推著餐車沖破警戒線,他們掀開保溫罩,露出正在冒泡的液態氮容器。當治安裝甲轉向時,廚師將液氮潑向水炮形成的冰墻,極寒與高壓水流碰撞產生的冰霧瞬間籠罩半個廣場。

“讓開!”

蒼老的吼聲穿透混亂,坐在輪椅上的退伍兵操作著外骨骼站起身。他殘缺的機械臂接駁著老式動力裝甲的操縱桿,生銹的金屬手指按下自毀按鈕的瞬間,那臺二十年前退役的“鐵衛1型”裝甲轟然炸開。飛濺的零件在知鳥2號外殼上刮出火星,也點燃了人群最后的瘋狂。

穿婚紗的女人突然爬上裝甲肩膀,她頭紗上的全息投影正在播放婚禮錄像。當治安官試圖用機械臂將她掃落時,錄像突然切換成蘭林陣亡現場的慘烈畫面。

“你們殺死了我的英雄!”

她將捧花塞進裝甲的觀測孔,玫瑰花瓣飄散在空中。

廣場東側的露天咖啡廳里,穿定制西裝的年輕議員正在抿著合成咖啡。他腕表的全息屏幕顯示著股市波動曲線:

“告訴治安大隊,再加派三隊動力裝甲。”

說話時,他優雅地避開窗外飛來的半截機械臂,

“給水炮加鎮靜劑?!?

三個街區外的白族殯儀館頂層,蘭庭旭長老的指尖輕叩防彈玻璃,雨滴在特殊涂層表面凝成蜿蜒的淚痕。

這位白族動力裝甲委員會首席長老整理著深灰色禮服上的金穗綬帶,對身后待命的執行官沉聲道:

“通知治安廳,等靈車通過英雄大道后再清場?!?

“父親,游行隊伍離這里只有五百米了?!?

白族長老唐建國調試著追悼會現場的屏蔽力場,他兒子唐飛正踮腳偷看休息室方向——8歲男孩的目光穿過百合花花墻,落在那個穿珍珠白喪服的小女孩身上。

“請全體默哀!”

主持人機械化的聲音突然響徹大廳,穹頂的量子燈霎時轉為幽藍。蘭庭旭踏上演講臺時,全息投影在他身后重構出蘭林授勛的畫面。老人布滿老年斑的手掌按在講稿上,骨節發出輕微的金屬摩擦聲。

“我的兒子...”

他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碾過砂礫,

“用生命踐行了白族的榮耀誓言。”

全息畫面突然切換成赤嶺雪山的暴風雪,黑豹裝甲殘骸在鏡頭里泛著冷光,

“當他獨自面對50臺黑鳥A型裝甲時,通訊器最后傳來的不是求救信號...”

老人突然攥緊講稿,紙張在他指間皺成雪山的形狀,

“而是誓死守衛族人的吶喊!”

唐雪凝在第三排優雅拭淚,黑紗手套下的祖母綠戒指閃過幽光。她左側的毛建民突然傾身過來,少年身上混合著雪松香與金屬冷調的古龍水味撲面而來:“聽說長老院要重組動力裝甲委員會?”

“建民少爺的消息總是最靈通?!?

她將悼念卡輕輕扇動,帶起的微風拂過少年胸前的鉆石領針,

“上次在礦業協會晚宴見到令尊,他還提起您對家族事務的獨到見解?!?

腹中胎兒忽然異動,她順勢將手搭在少年椅背上,

“如今像您這樣既有家世又有遠見的年輕人,在長老院可不多見了。”

哀樂轉為悠揚的小提琴協奏曲時,蘭庭旭的全息投影突然伸手撫向虛空:

“他在最后的通訊中說——'告訴嵐兒,星星會指引她找到答案'?!?

真實的蘭嵐此時正將最后一片花瓣按在地毯上,完成的玫瑰圖案中心嵌著那顆星形吊墜。

她突然把臉頰貼在冰冷的地毯上,對著花瓣玫瑰輕輕哈氣,

“爸爸說這樣就能喚醒花仙子。”

當白霧在花瓣上凝結成水珠滾落時,小女孩突然覺得鼻腔涌出檸檬的酸楚。

“蘭夫人考慮過嵐兒的未來嗎?”

毛建民把玩著鑲有家族徽章的打火機,幽藍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動,

“我父親常說,穩固的聯盟需要...恰當的紐帶?!?

她尚未回應,謝宗賢已端著水晶杯切入兩人之間。

“節哀。”

謝宗賢幽靈般出現在她右側,水晶杯里的熒光酒液映出他領口的蜘蛛形胸針。他刻意將熱氣呼在她耳后的智能珠寶上:

“聽說長老院要收回令尊的裝甲實驗室,或許我能幫忙...保管些重要資料?!?

唐雪凝轉動婚戒,

“謝先生說笑了,”

她指尖劃過他袖扣上鑲嵌的藍鉆,

“上周拍賣會那套古董茶具,聽說最終被匿名買家以三倍拍走了?”

謝宗賢瞳孔微微收縮——那正是他送給毛國順的賄賂。

“我孕期總是失眠,”

她突然按住他欲縮回的手,

“聽說城南有家茶館的安神茶不錯?!?

花墻后方突然響起瓷器碎裂聲。唐飛像只受驚的幼豹般沖過去,看到毛建民正用漆皮鞋尖碾碎蘭嵐拼的玫瑰花瓣。少年胸前的礦業集團徽章閃著冷光:

“聽說你們母女要搬回舊城區?需要我派兩臺運輸裝甲嗎?”

蘭嵐小心拾起殘存的花瓣:

“父親說真正的玫瑰不會畏懼踐踏?!?

她將星形吊墜握在掌心。

“裝什么清高!”

毛建民突然扯下領口的藍寶石袖扣砸向地面,

“你們這種沒落家族...”

“毛建民你的寶石掉了?!?

蘭嵐平靜地舉起袖扣,內緣刻著的礦業集團編號在燈光下清晰可見,

“需要我交給安檢處登記嗎?”

唐飛突然插入兩人之間,舉起手腕上的全息錄像手環:

“我爸說今天所有影像資料都會存檔?!?

他們身后毛國順長老正在念悼詞,

“如果你不想讓大家看到你的狼狽樣,你最好老實點?!?

追悼會進行到獻花環節時,唐雪凝注意到謝宗賢正在與毛國順耳語。她優雅地端起香檳杯走向露臺,黑紗裙擺掃過少年僵立的背影:

“建民少爺知道嗎?真正的寶石...”

她將袖扣按回少年掌心,

“要在合適的戒托上才能閃耀?!?

蘭庭旭宣布追授蘭林白金烈士勛章時,唐雪凝在如潮掌聲中輕撫女兒發頂。

傍晚,追悼會的哀樂轉為安魂曲,花園東側的電子圍欄突然發出短促警報。警衛舉起脈沖手電照向樹叢,只見一個裹著灰撲撲毛毯的女人正牽著一個駝背男孩鉆過薔薇花墻。

侍女提著燈穿過紫藤花架:

“夫人,東側門有人找?!?

唐雪凝轉身看見槐樹陰影下站著個穿褪色靛藍布裙的女人。夜風掀起對方磨毛的袖口,露出腕間青紫的針孔,旁邊的男孩大約八九歲,右肩胛骨畸形隆起,像背著半塊嶙峋的山巖。

唐雪凝走到那女人跟前:

“您找我有事?”

女人把男孩往身后藏了藏:

“我找蘭太太。”

她聲音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皮,尾音帶著哮喘的嘶鳴。

“我就是,請說?!?

她注意到女人耳垂有長期佩戴耳環的孔洞,雖然此刻只塞著半截枯枝。

“蘭太太,我知道今天這樣來找你很唐突...”

女人從布包掏出皺巴巴的診斷書,

“但是我...”

她突然劇烈咳嗽,佝僂的脊背彎成蝦米。

唐雪凝正在打量對方纖細的腰肢和蒼白的唇色,心想這般姿色確實能勾起男人憐惜。這時噴泉方向突然傳來水花聲,蘭嵐提著濕漉漉的裙擺沖過來:

“媽媽!他們在搶全息投影手環!”

“蘭嵐!回屋去!”

唐雪凝的指甲掐進掌心,侍女慌忙抱起掙扎的女孩。

胡亦菲趁機將男孩推到月光下:

“這孩子生下來就是這樣...”

男孩駝背的陰影在草坪上扭曲成問號形狀,

“但他能背《白林通史》。”

“這是您的孩子?”

唐雪凝注意到男孩左耳是招風耳,

“叫什么名字?”

“是我的孩子,”

胡亦菲的指甲掐進掌心滲出血珠,

“也是蘭林的孩子,他叫蘭旭峰。”

這個晴天霹靂讓唐雪凝的高跟鞋跟突然陷入草皮,她抓住紫藤花枝才勉強站穩。

花瓣簌簌落在男孩畸形的肩頭,遠處傳來毛建民的嗤笑:

“私生子!野種!”

三個孩子扒著窗臺偷看,唐飛突然捂住蘭嵐的眼睛:

“臟東西不能看!”

“你說什么?”

唐雪凝扯斷珍珠項鏈,

“再說一遍!”

胡亦菲拿出全息播放器按下指紋鎖,蘭林的影像浮現在上空:

“雪凝,請幫我照看這個孩子,他叫蘭旭峰,將他視為己出,我永遠愛你...”

唐雪凝的眼睛泛起了血絲,淚水在眼角匯聚,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男人竟然在死后送她這樣一份“大禮”。

“蘭太太,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會來找你,我...我活不久了...”

胡亦菲將男孩往前推了半步,

“這孩子從今天起就托付給你了,抱歉...”

沒等唐雪凝回應,女人便轉身決然離去。

月光下只剩唐雪凝與男孩對視...

沒有人發現二樓窗簾的縫隙間,蘭嵐正把星形吊墜按在玻璃上測量月光角度。因為她記得父親曾說過極地探險家都靠星星認路,只要對準最亮的那顆...吊墜突然從汗濕的小手滑落,在窗臺磕出輕響。小女孩慌張地摸索黑暗,此刻她終于哭著喊出整晚壓抑的呼喚: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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