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房中央，一具女尸靜靜地躺在那里。

她穿著大紅色的嫁衣，雙手交叉置于胸前，妝容精致得仿佛只是睡著了。烏黑的長發鋪散開來，在積水中暈染開一片墨色。最詭異的是，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陳默蹲下身，仔細查看尸體。嫁衣是手工縫制的，針腳細密，用的是上好的綢緞。死者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涂著鮮紅的指甲油。這一切都顯示出兇手對細節的極致追求。

“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十點到十二點之間?！胺ㄡt老周走過來，“初步判斷是窒息死亡，但具體要等尸檢結果?！?

陳默的目光落在死者頸間的一道淺淺勒痕上。痕跡很細，像是用絲線一類的東西造成的。他站起身，環視四周。廠房里堆滿了生銹的機器，角落里結著厚厚的蛛網。但尸體周圍卻異常干凈，連灰塵都被仔細清掃過。

“這里不是第一現場?！瓣惸f，“兇手特意選擇了這個地方，還精心布置過。“

小張遞過來一個證物袋，里面裝著一個青銅鈴鐺?！霸谑w旁邊發現的，上面刻著一些奇怪的符號。“

陳默接過證物袋，對著燈光仔細端詳。鈴鐺只有拇指大小，表面布滿銅綠，但能看出雕刻著繁復的花紋。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間那個符號，像是一個扭曲的人形。

“查一下這個符號的來歷?！瓣惸瑢⒆C物袋還給小張，“還有，盡快確認死者身份?！?

三天后，DNA比對結果出來了。死者叫蘇雨晴，二十三歲，是本地一家房地產公司老板的獨生女。三年前，她在一次登山活動中失蹤，警方搜尋無果后認定是意外墜崖。

“但是......“小張欲言又止。

“說。“陳默正在翻看蘇雨晴的檔案，頭也不抬地說。

“尸體的DNA與蘇雨晴不符?！?

陳默的手頓住了。他抬起頭，眉頭緊鎖：“什么意思？“

“我們對比了蘇雨晴父母的DNA，發現死者并不是他們的女兒。但是死者的面部特征、指紋都與蘇雨晴完全一致。“

陳默放下檔案，走到白板前。上面貼著現場照片、驗尸報告和各種線索。他拿起記號筆，在“死者身份“后面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整容？“他自言自語道，“不，整容不可能改變DNA......“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的左眼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眉骨一直延伸到臉頰。

“陳隊，好久不見?！澳腥寺冻鲆粋€意味深長的笑容，“聽說你遇到了一個有趣的案子。“

陳默轉過身，瞳孔微縮：“李法醫？你不是調去省廳了嗎？“

“聽說這里有個案子，死者被裝扮成新娘，還發現了青銅鈴鐺?！袄罘ㄡt走到白板前，“我就知道你會需要我的幫助?！?

陳默盯著他：“你知道些什么？“

李法醫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照片已經泛黃，上面是一個穿著嫁衣的女人，姿勢與蘇雨晴一模一樣。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頸間也掛著一個青銅鈴鐺。

“二十年前，我經手過類似的案子。“李法醫說，“死者也是被裝扮成新娘，現場發現青銅鈴鐺。不同的是，那起案子有五個受害者。“

陳默拿起照片，手指微微發抖：“為什么檔案里沒有記錄？“

“因為......“李法醫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那五個受害者，都是我的家人。“

辦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像是無數細小的腳步聲。

陳默盯著李法醫，試圖從他布滿疤痕的臉上看出些什么。但那雙眼睛深不可測，像是兩口枯井。

“你的家人......“陳默斟酌著用詞，“是那起案子的受害者？“

李法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風衣內側掏出一個破舊的筆記本。封皮已經發黃，邊角磨損嚴重。他小心翼翼地翻開，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筆記，還貼著許多剪報和照片。

“二十年前，我還在讀法醫專業?！八氖种篙p輕撫過那些泛黃的紙頁，“我的母親、妹妹、妻子，還有兩個侄女，在三個月內相繼遇害。每個死者都被裝扮成新娘，現場都發現了青銅鈴鐺?！?

陳默注意到，李法醫說這些時，聲音異常平靜，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但這種平靜反而讓人不寒而栗。

“警方當時認定是連環殺人案，但始終沒有找到兇手。“李法醫繼續說，“我放棄了原本的專業，轉學法醫，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親手抓住兇手?！?

“所以你調去省廳......“

“是為了查閱當年的檔案?！袄罘ㄡt打斷他，“我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他翻到筆記本的某一頁，上面貼著一張泛黃的剪報。標題是《富商之女登山失蹤，警方搜尋無果》。

“蘇雨晴的失蹤，與二十年前的案子有某種聯系?！袄罘ㄡt說，“我懷疑，現在的兇手是在模仿當年的案件?！?

陳默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拿起蘇雨晴的檔案，快速翻閱。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某一頁。

“蘇雨晴失蹤的時間......“他抬起頭，“正好是二十年前最后一起案子的周年日?！?

李法醫點點頭：“而且，你發現了嗎？蘇雨晴的父親蘇明遠，二十年前正是負責那起案子的刑警隊長?！?

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陳默感覺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他想起現場那個詭異的青銅鈴鐺，想起死者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叮鈴——“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把兩人都嚇了一跳。陳默接起電話，臉色瞬間變得凝重。

“又發現一具尸體?！八麙鞌嚯娫?，看向李法醫，“同樣的手法，同樣的青銅鈴鐺。“

新的案發現場在一處廢棄的教堂。死者同樣穿著嫁衣，妝容精致。但這次，死者的手中握著一朵干枯的玫瑰。

“死者身份確認了嗎？“陳默問正在拍照的鑒識人員。

“初步判斷是林氏集團的千金，林婉?！靶埛粗勒叩碾S身物品，“但她三年前就已經......“

“失蹤了?！瓣惸舆^話頭，“和蘇雨晴一樣?！?

他蹲下身，仔細查看死者的手。指甲修剪整齊，涂著淡粉色的指甲油。但右手食指的指甲有些許破損，像是抓撓過什么堅硬的東西。

“這里?！瓣惸钢勒哂沂窒路降囊粔K地磚，“有抓痕。“

鑒識人員立刻上前取證。陳默站起身，環視整個教堂。陽光透過彩繪玻璃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斕的光影。祭壇上擺著一對紅燭，已經燃盡，只剩下兩灘凝固的蠟油。

李法醫走到祭壇前，伸手觸摸那對紅燭。突然，他的手指頓住了。

“這里?！八钢鵂T臺底部，“有刻字?！?

陳默湊近一看，燭臺底部刻著一行小字：“以血還血，以命償命?！?

“這不是普通的連環殺人案?！袄罘ㄡt的聲音有些發抖，“這是復仇?！?

就在這時，小張匆匆跑來：“陳隊，我們在死者的指甲縫里發現了皮膚組織，可能是兇手的DNA！“

陳默精神一振：“立刻送去化驗！“

然而，當化驗結果出來時，所有人都驚呆了。DNA與二十年前那起案子的物證完全吻合。

“這不可能......“陳默盯著化驗報告，“除非......“

“除非兇手是同一個人?！袄罘ㄡt接過話，“一個二十年前就應該已經死了的人?！?

陳默站在警局的檔案室里，面前堆滿了二十年前的案件資料?；椟S的臺燈在紙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那些泛黃的照片和報告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個塵封的秘密。

“找到了?！袄罘ㄡt突然說，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檔案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陳默快步走過去，看到李法醫手中拿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孩，穿著白色連衣裙，笑容明媚。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頸間戴著的青銅鈴鐺。

“這是......“陳默瞇起眼睛。

“我妹妹。“李法醫的聲音有些哽咽，“最后一個受害者。“

陳默注意到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小字：“愿真相大白于天下?！?

“我一直覺得奇怪。“李法醫說，“為什么兇手要選擇我的家人？直到我發現了這個?！?

他拿出一份舊報紙，頭版頭條赫然是《富商之女登山失蹤，警方搜尋無果》。但這次，陳默注意到一個之前忽略的細節：報道中提到，蘇雨晴失蹤時戴著一條青銅鈴鐺項鏈。

“鈴鐺......“陳默喃喃自語，“是某種標志？“

“不，是詛咒。“李法醫說，“二十年前，我父親參與了一起文物走私案。他們從一個古墓里盜出了一批青銅器，其中就包括這些鈴鐺。據說，這些鈴鐺是古代用來鎮壓冤魂的?！?

陳默感覺后背發涼：“你是說......“

“我父親和他的同伙，為了掩蓋罪行，殺害了守墓人一家?！袄罘ㄡt的聲音變得冰冷，“而那個守墓人的女兒，就是蘇雨晴的母親。“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串聯起來。陳默終于明白為什么死者會被裝扮成新娘，為什么現場會有青銅鈴鐺，為什么DNA會與二十年前吻合。

“兇手是蘇雨晴?！八f，“她假死脫身，為母親復仇。“

“不完全是。“李法醫搖頭，“真正的蘇雨晴確實死了。現在的'蘇雨晴'，是守墓人家族的最后一個人。她整容成蘇雨晴的樣子，用這種方式完成復仇儀式?！?

就在這時，陳默的手機響了。是鑒識科的小張。

“陳隊，我們比對了一下二十年前的DNA樣本。“小張的聲音有些發抖，“發現......發現和李法醫的DNA完全吻合?！?

陳默猛地抬頭，卻發現李法醫已經不見了。檔案室的門輕輕搖晃，地上躺著一張照片。陳默撿起來，發現是李法醫的全家福。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字：

“以血還血，以命償命。復仇的輪回，終于完整了?！?

陳默沖出檔案室，卻只看到李法醫的車尾燈消失在夜色中。他立刻撥通電話：“所有單位注意，立即封鎖出城要道！嫌疑人駕駛一輛黑色轎車......“

然而，他們再也沒有找到李法醫。三天后，在發現第一具尸體的廢棄工廠，警方找到了他的尸體。他穿著二十年前的警服，手中握著一個青銅鈴鐺，嘴角帶著和蘇雨晴一模一樣的微笑。

法醫鑒定顯示，他已經死亡超過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