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就不該回頭去招惹那個王八蛋！]

[可你還是回了頭。你把我抱起來，跑得飛快，像是武功蓋世的大俠！]

鼻子下面有個小BJ，靠著不斷地詢問本地人，經過一上午的摸索，侯千鳥終于踏入了美院神圣的大門。優美的風景，典雅的建筑，主動幫忙帶路的同專業學長，一切都讓侯千鳥覺得心曠神怡。

他在學長的指引下報到后直奔寢室，一直背著行李實在是太累了！四人一間，上床下桌，通風良好，光照適宜，獨立衛浴，還有空調，侯千鳥對未來四年的新家還算滿意。另外三個室友還沒來，侯千鳥主動打掃著寢室衛生，然后又給自己鋪好床放好衣服。

學校餐廳還沒開放，畢竟離正式報道還有幾天，侯千鳥是提前來的，他想先熟悉一下校園。他順著人流走出校門，進入了一條美食街。說到BJ，必須得進京趕“烤”啊！侯千鳥在一家北京烤鴨店前停下，烤好的鴨肉被片成薄片，外皮酥脆，內里紅艷，配合黃瓜絲，蔥絲，蘿卜絲，甜面醬以及荷葉餅，一口下去十分滿足。侯千鳥胃口大開，來BJ的第一頓正經飯，滿分！

心滿意足的侯千鳥邁著小步子回寢室，這么熱的天，吃得這么飽，那必須得好好睡個午覺！

寢室下面圍著一堆人，侯千鳥看不清里面是誰，只聽見和他擦肩而過的人說有人在表白呢。還沒開學就表白，真是令人羨慕的愛情呀！侯千鳥咂咂嘴，上樓去了。

禁不住好奇心，回到寢室的侯千鳥還是打開窗戶往下看了一眼，真是一眼萬年啊！侯千鳥以近乎短跑名將喬伊娜的速度沖下樓梯！因為他清楚地看到了樓下有個女生正舉著一塊硬紙板，板上寫著三個大字“小千鳥”，旁邊還畫有一顆大大的愛心！

雷伊曼，又是你！

侯千鳥沖進人堆，拉起雷伊曼轉頭就跑，一直跑到沒人的小湖邊才停下來，“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我來干志愿者工作呀！”雷伊曼甜甜地笑著。

“你的工作就是整我嗎？”

“你怎么能這么說呢！姐姐好傷心啊！”雷伊曼捂住嘴，“我是因為找不到你才這樣做的。”

“放過我吧好姐姐，你就當不認識我行不行，求你了！”侯千鳥要哭了。

“那怎么行，睡了我就是我的人了。”

“夭壽啊！你摸著良心說，到底是誰睡誰，還有我衣服都穿得整整齊齊的，你憑什么就說我睡了你！”侯千鳥抓狂了。

“我不管，睡了就是睡了。”雷伊曼不依不饒。

“姐姐，你到底想干嗎啊？”侯千鳥捂住臉。

“當然是——帶你參觀校園呀！”雷伊曼笑得嫵媚又誘惑，“本來我的志愿者工作就是給新生介紹校園，只是昨天不小心走丟了。”

“可以不參觀嗎？我不太想了解校園。”侯千鳥用胳膊打叉反對著。

“不行！”

“這么熱的天，我能回去睡個午覺再參觀校園嗎？”

“可以，學校對面就有一家酒店，我有優惠券，午睡房打八折，我們一起睡。”雷伊曼拿出一張酒店優惠券晃了晃。

“我忽然想參觀校園了，這么熱的天就該參觀校園啊，不然印象都不深刻！”侯千鳥義正詞嚴。

“我就知道小千鳥你會這么說，走吧，姐姐開著車帶你逛校園！”雷伊曼拉著他的手向一棟大樓走去。

侯千鳥忽然有種自己是條蛇，正被人精準地握著七寸的感覺。

“雷伊曼，你就沒有點正常的車嗎？”侯千鳥看著面前的玩具車，這東西真能跑起來嗎？

“可別小瞧了它，無論刮風下雨，還是寒冬酷暑，都會讓你出門無憂的美院學生代步專用蘿卜車！”雷伊曼豪情萬丈地介紹著這輛玩具車。

“有第二輛嗎？這車坐不下兩個人吧？”侯千鳥看著狹小的車廂。

“很遺憾，只能刷學生證啟動，就算有第二輛，你也開不了，你學生證還沒發吧？”雷伊曼已經坐在了車里，她拍拍后面的空地，“小千鳥，上來，坐姐姐后面，馬上就要去兜風了！”

一米八三的侯千鳥蜷縮在狹小的車廂里，他的長腿無處安放，只能伸到前面去。雷伊曼就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摸他的腿，還不時往后靠一靠，看起來就像侯千鳥在抱著她……美院第一女流氓誠不欺我，侯千鳥淚流滿面。

“這是學校有名的一個什么湖，總之不是隔壁學校的未名湖，你看那邊，那個涼亭附近，那里有幾只天鵝，都很肥！”

“這條路比較神奇，為什么呢？因為它很直，美院再找不到第二條這么直的路！”

“這里是圖書館，陰氣很重的地方，很邪門，總有人大早上跑來占座位！”

“這是西餐廳，不賣西餐，因為在學校西邊所以才叫西餐廳，沒有東餐廳的菜好吃！”

“這個雕像很重要，你一定要記住了，因為他是一個學霸。考試前過來拜一拜，有奇效！”

“這是籃球場，夏天的傍晚風景最好，因為有很多光膀子的男人！”

“這是11號教學樓，新生的課幾乎都在這棟樓里上。學校很歹毒啊，想讓新生都好好學習，打光棍。不過小千鳥你不用怕，你已經是姐姐的男人了！”

“這棵樹，大概是杏樹，沒什么亮點，但是還要介紹給你。為什么呢？因為姐姐有一次騎自行車不小心撞了上去，膝蓋都磨禿嚕了皮！”

“這里是問題兒童中心，失戀了可以來這里尋求幫助，有專業的心理咨詢老師，小千鳥你不用來，因為姐姐不會讓你失戀！”

“這個樓可不得了啊，不用我說你也能看出來，用木頭做的，五百年了都沒榻！不過小千鳥你在遠處看看就行了，去年有個新生想上去瞅瞅，他剛推開門，一塊琉璃瓦就掉下來給他砸了個腦震蕩！”

“這個廣場，晚上有很多人來玩滑板，看見那個缺了個口的臺階了嗎？每個月都有學生在那個臺階上摔斷腿，小千鳥你想給自己放個小長假的話，也可以過來玩滑板！到時候姐姐就穿著護士裝去照顧你！”

“至于這個……”

侯千鳥坐在后面默默地聽雷伊曼扯皮，這個校園的每一個地方，好像都有她的故事。她總是說著姐姐怎么怎么，但是沒有說過姐姐們這個詞，好像這個校園的每個地方都是她一個人走過的。侯千鳥的腦海里浮現出雷伊曼一個人走過這個地方，走過那個地方的身影，然后又和眼前的身影進行比對。

他的結論是無法重合，眼前的雷伊曼和雷伊曼口中的雷伊曼相差太多。這種性格的人會有很多死黨和閨蜜，她的追求者會趨之若鶩，也不會如此孤單地介紹著校園。侯千鳥試著猜測真正的雷伊曼到底是什么樣子，但是信息太少，干擾太多。

而且更讓侯千鳥在意的一點是，雷伊曼說了這么久，對每一處景物或者建筑的介紹，幾乎都帶有搞笑的意味。這種人電視上有很多，比如：說相聲的，演小品的，還有耍口技的，但雷伊曼只是個大學生。人的感情是十分復雜的，七種情感六種欲望，人會高興，但不會一直高興。一直高興的有三類人：1.腦子有問題的神經病；2.身邊是你喜歡的人，你一直想讓他開心；3.極度悲傷的人，這種人必須不停地笑著，以此來逃過隨時會把他淹沒的悲傷。

雷伊曼不是神經病，因為神經病考不上美院，甚至高中都上不了。也有可能是她考上美院后，變成了神經病，但這種可能太小，考上全國第一的藝術學院，前途光明如通天大道，誰會去傷心；這是他和雷伊曼第二次見面，雖然侯千鳥覺得自己長得很帥，但也不至于讓雷伊曼對他一見鐘情；那就只剩最后一種情況，雷伊曼是一個極度悲傷的人。

侯千鳥在腦海里整合著雷伊曼的一切信息，她長得很高，可能超過了一米七五，穿上高跟鞋加上頭發就能比肩侯千鳥，這說明她的基因很好，從小到大的飲食營養也很好，她的父母很愛她。

她的身材也很好，前凸后翹，該有肉的地方有肉，該沒肉的地方也是盈盈一握。這種身材除了先天條件優渥，還要加上后天的刻苦雕琢，侯千鳥的胸肌和腹肌也不是在床上躺幾天就自己長出來的。雷伊曼必然花費了精力在這件事情上，包括時間、努力、金錢，甚至是專業的指導。這說明她家里有錢，她本人也有毅力。

最后是她的穿衣打扮，她的頭發不染也不燙，只是很隨意地披著，但是任何女生都會想要擁有這樣的頭發，亮黑有光澤，沒有分叉，綿密柔滑，整體如同一段黑錦。這么好的頭發需要像愛護眼睛那樣去養，才能擁有。說明她很愛美，并且愿意去守護她的美。

她昨天的衣服是碎花小長裙，侯千鳥給她遞衣服的時候不小心瞥見了銘牌，沒有或者[1]的標識，只用紅線手繡了兩個繁體字“花箋”。這不是注冊商標，價格美麗且質量有保證的成品衣多如牛毛，侯千鳥想了一圈也沒有這個牌子，外國奢飾品牌也不會用漢字作商標。

而且“花箋”這個名字實在是太清麗了。花本身就很美，箋是寫信用的紙，花箋指的是帶有美麗花紋的甚至是花香的信紙。這種信紙，只會用來給最愛的人寫信，這不像是一心圈錢的公司老板會取的名字。

但這件衣服絕對不是地攤貨。這件碎花裙采用的是扎染這種古老的手工印染技術，這件衣服上有上千朵碎花，但如果你仔細去看，你會發現沒有任何兩朵碎花是一模一樣的。扎染雖然古老，但卻并不是爛大街。復雜的工藝使得它的傳承格外困難，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可以被稱為“扎染師”的人全國還不到一萬。

所以，這個牌子要么很小眾，要么是私人定制的。小眾是需要去尋找的，雷伊曼曾花心思去尋找美麗的衣服；私人定制是需要高額的價錢的，雷伊曼有能力承受這個價錢。她今天的裙子不知道什么牌子，但侯千鳥猜測估計很難遇到第二個和她穿一樣衣服的人。

至此外表已經全部推論完畢，接下來是她的內心。她在八月的太陽下坐著，熱得像是快要干死的小花苗；她是個路癡，可能只知道從火車站到美院的路怎么走，但她還是來做了志愿者，雖然不小心在車上睡過了頭……今天還要接著帶他參觀學校，完成志愿者的最后工作。說明她很敬業，也有責任心。

那么問題來了：雷伊曼是一個家庭和睦，父母愛護，家里有錢，身材完美，很愛美，也愿意去雕琢自己的美，有毅力，并且敬業，有責任心的女大學生，這種人甚至可以稱作“女神”或者男人們的“夢中情人”。這樣的雷伊曼為什么會那么悲傷，又為什么會死皮賴臉地糾纏著他？他面前的雷伊曼和別人面前的雷伊曼是否一樣？如果不一樣，又是為什么？眼前的人越看越迷，不是被她迷住了，而是對她有太多的迷惑。

侯千鳥懶得再想了，說不定過兩天這個女流氓就換新的小學弟去耍流氓了。烈日已經過去了大半，好像蟬也累了，不再鳴叫。沒有風，沒有雜音，蘿卜車勻速前進著。“你的玩具車只能跑這么快嗎？”侯千鳥問道。

雷伊曼轉過頭興奮地看著他，“你也喜歡開快車？”

沒等侯千鳥回答，她就躺進了侯千鳥的懷里，從口袋中摸出一把螺絲刀，開始拆蘿卜車方向盤下面的零件。

你真是美院的嗎？不是隔壁理工混進來的吧？你一個女人，隨身帶著螺絲刀？侯千鳥覺得雷伊曼已經脫離正常人的范圍了，因為無論你怎么去猜，都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雷伊曼拆掉一塊塑料擋板，從里面掏出一個電路板，給侯千鳥看得心驚膽戰。她研究了一會，用螺絲刀挑斷了一根紅線，然后又把電路板好好地封了回去。她終于從侯千鳥的懷里起來了，扭過頭對他說，“小千鳥，姐姐解除了蘿卜車的封印，現在咱們開始起飛！”她又重新躺回侯千鳥的懷里，狠狠地踩下油門。

巨大的推力把侯千鳥按在后車廂上，雷伊曼滿足地躺在他的腹肌上，兩邊的景物飛速向后掠去，玩具車在這一刻變成了暴力的雷龍。雷伊曼以超高的車速穿過校園中的減速帶，侯千鳥的腦袋有節奏地撞擊著車頂。他很想對雷伊曼說開慢點，但是他剛張開嘴，蘿卜車又駛上一條減速帶，他的腦袋再次撞到車頂上，舌頭也被上下牙狠狠地咬住，痛得他眼淚水都流出來了。他不敢再張嘴說話了，只能任由這個女瘋子帶著他浪跡天涯。

“前面的學生請立刻停下！前面的學生請立刻停下……”

侯千鳥艱難地扭過頭，透過蘿卜車后面小小的玻璃窗，他看到了一輛學校的巡邏車，兩名保安正坐在車里，用巡邏車上的喇叭對著他們喊話。救星啊！英雄啊！你們終于來了！快救我于苦難之中吧！侯千鳥扭過頭坐正，等著雷伊曼停車接受處分。

雷伊曼扭過頭看著侯千鳥，侯千鳥苦笑著對她搖搖頭，意思是說收手吧，停下吧，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既然已經被人抓到了，那就不要再犯更大的錯誤了！

雷伊曼看著他的眼睛，鄭重地點了點頭，像是即將英勇就義的女英雄，她的意思是說交給我吧，我都明白了！

然后她迅速地轉過頭，狠狠地一腳踩在——油門兒上！蘿卜車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飛馳著，侯千鳥的后腦勺直接撞碎了后車廂上的玻璃……

“雷伊曼，你瘋啦！”侯千鳥捂著疼痛的后腦勺，蘿卜車已經駛過了下坡路段的減速帶，前方是平坦的水泥路，侯千鳥終于能開口說話了。

“啊？不是你搖搖頭說不停的嗎？”雷伊曼一臉疑惑。

親娘啊！我怎么能信這個白癡的眼神啊！她點點頭我就信了，我早就知道不該信啊！這個人她腦子不好使啊！現在說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侯千鳥也不想再和這個智障爭吵了。他擔心地扭過頭看后面的巡邏車，蘿卜車還沒有巡邏車的一半大，所以剛才在下坡的時候可以占優勢，但是現在一馬平川的水泥路上，大車的優勢就顯現出來了。唯一讓他覺得欣慰的是巡邏車和蘿卜車一樣都是電車，極限速度差不了太多，一時半會兒還追不上他們。

這時候保安又開始喊話了，“前面的學生快停下，你們已經犯下篡改蘿卜車電路，超速在校園內行駛兩項罪名，將會受到記大過處分。如果繼續逃竄，會再加上一條逃逸罪！請快速停車！”

侯千鳥臉都綠了，親娘啊！我好不容易考上美院，一節課還沒上呢，就要被記大過了啊！

雷伊曼扭過頭看著侯千鳥，“小千鳥，別害怕！姐姐有的是辦法！”

又是這種智障般的眼神，智障般的自信！求求你放過我吧！你還有啥辦法啊！你這小破車轱轆都要跑冒煙了啊！馬上我們就會被保安追上，一個打你，一個打我啊！我開學典禮就要在全專業學生面前讀檢查啊！我直接四年擇偶權都沒了啊！侯千鳥捂著臉想哭。

尖銳的剎車聲響起，巨大的慣性讓侯千鳥整個人撲向了前面，把雷伊曼緊緊地抱在懷里。雷伊曼扭過頭，“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想這種事！”

我想你妹啊！我想打死你這個弱智啊！侯千鳥松開她。

雷伊曼快速跳下車，拉著侯千鳥一起往柵欄門跑。

“你是真的弱智嗎？那門鎖著啊，你這是要束以待斃啊！”侯千鳥覺得要瘋了。

“你才是弱智！”雷伊曼跑到門前，一腳踹在左邊的柵欄上，兩根鐵欄桿應聲而倒，她迅速從縫隙中鉆出去，然后隔著門向侯千鳥招手，“小千鳥，快過來！”

你是裴元慶[2]嗎？那柵欄門可是鐵做的啊！你一腳就踹倒了兩根！侯千鳥戰戰兢兢地走過去，才發現原來這兩根鐵欄桿早就斷了，只是用鐵絲隨意捆了一下。

“快過來啊！他們馬上就來了！”雷伊曼著急地喊他。

但是侯千鳥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車不是他開的，電路也不是他改的，他只是被迫坐車，被迫逃逸，從頭到尾這件事跟他都沒有太大關系，他連從犯都算不上。他甚至可以主動走向巡邏車告發雷伊曼，這樣這個女流氓兼瘋子兼智障可能大學四年都不會再來騷擾他。

如果他鉆過了這扇門，雷伊曼就會接著帶他瘋跑鬼跳，偷偷摸他的胸肌占他便宜，在寢室樓下舉寫著他名字的牌子，把他的大學生活搞得一團糟。不管雷伊曼有多漂亮，有多傷心，有多智障，有多讓人不解，他都無所謂也不想去深究。他不想和雷伊曼這種女人扯上關系，他喜歡的是那種普通的簡單的女孩。那種女孩美院里有很多，他想和那種女孩談著戀愛度過最后一段校園生活。

“我不會告發你的，你快走吧。”侯千鳥隔著門對她說。他可以和保安說一個不認識的學姐帶著他參觀校園，反正他也沒準備記住雷伊曼這個名字。

“侯千鳥！你個王八蛋！”雷伊曼噌的一下又從外面鉆回來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直呼侯千鳥的名字，侯千鳥扭頭看著她。

“我知道你喜歡我！”雷伊曼擦著眼淚。

我喜歡你二大爺啊！你又是哪根筋抽風了！侯千鳥人都傻了。

“但這車是我改的，也是我開的！不需要你替我去認罪！我自己去！你給我在這兒待著！”雷伊曼拔腿就走。

親娘啊！你那腦回路是用棒槌做的嗎？你從哪看出來我是要替你認罪了？侯千鳥覺得已經不能用“傻眼了”“懵了”“愣住了”“無語了”之類的詞來形容現在的自己了。

那個傻缺就那么直勾勾地走向巡邏車駛來的方向，她的米白色裙擺一上一下的，姣好的小腿線條忽隱忽現，烏黑秀麗的長發隨風飄揚……她走得那樣威風堂堂，沉雄悲壯，讓人想起易水蕭蕭西風冷，那個獨身前往秦國的刺客。

可不得悲壯嘛，侯千鳥在心里吐槽著。那可是記大過啊，不出意外的話大學四年都消除不了，就在你的檔案里，伴隨你的一生。以后你去應聘，人家公司的HR[3]一看你的檔案，好家伙，你這上個學都被記了個大過，要是讓你在我們這上班，你不得把公司給揚了啊！

但是根本沒必要替雷伊曼擔心。人家穿得那么好，家里有的是錢，指不定她爸給她買個什么證書，就能把處分給消了。有可能都不用買呢，說不定她爸就是上市公司CEO[4]，她檔案上記滿紅鮮鮮的大過都不影響，坐在辦公室里天天喝茶工資還比996[5]的高呢！侯千鳥東想西想。

“那要是——你猜錯了呢？”腦海里有個聲音在問他，“那可是——那個女孩兒的一生啊！”

侯千鳥抬頭看看天色，陪女瘋子瘋了一下午，太陽都落了。即便已經是九月份了，夕陽照舊那么的熱烈，熱烈得像是某個瘋子。他長嘆一口氣，“雷伊曼，你才是個王八蛋啊！”

他俯身降低高度，以減小風阻，如同三石開弓的利箭那樣沖了過去，把雷伊曼抱起來扛在肩上轉頭就跑。他迅速地把雷伊曼從柵欄口遞了出去，而后自己也一躍而出，他拉起雷伊曼的手又重新開始奔跑。

巡邏車上的保安也趕緊從車上跳了下來，兩根柵欄口對于十八九的小青年來說足夠了，但是對他們這些成年人來說卻根本不夠穿過去，他們只能隔著柵欄揮舞著警棍，對著侯千鳥他們大聲地吼叫，但是逃跑的兩人仿若未聞。

侯千鳥在害怕，這里會不會有攝像頭拍下他們的臉，保安是否記住了他們的樣貌，以及……會不會就此被雷伊曼纏著不放。而雷伊曼一點都不害怕，她在狂笑。從侯千鳥抱起她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在笑，好像是發生了這輩子最開心的事，不努力笑就會遭天譴那樣。她的笑聲在夕陽下的柏油馬路上傳得老遠……

路過的行人都羨慕地看著這對小青年，有人向他們吹口哨，有人給他們鼓掌，有人把雙手放在嘴邊大喊“Come on!”，甚至還有一名店鋪老板給侯千鳥遞了一瓶礦泉水……

夕陽西下，陽光如同金子般鋪滿馬路。你從兇惡的保安手中救下了一個女孩兒，你帶著她翻越圍墻，利落得像是童話中拯救公主的勇士。那個女孩兒可能有些蠢，但是她漂亮得像是海報上的女明星。你拉著她穿過人群，人們都對你投來艷羨的目光，她的裙擺飛揚著，眼睛里都閃爍著笑意……

侯千鳥終于也笑了起來。

雷伊曼愣了一下，然后又接著笑。

侯千鳥能看得出來，現在的雷伊曼是真的，真的在笑，因為她的嘴角邊、眉梢上都布滿了喜色。

但是侯千鳥看得還不夠長遠。因為他不知道，接下來的大學四年或者以后的更多年里，他將再也不能忘掉這個瘋子、弱智兼女流氓……

[1]是“商標”的英文trademark的縮寫，是“法定注冊商標”的英文register的縮寫。必須具備足夠大的品牌影響力才能晉升為，受法律保護的力度更大。不過不管是具有還是標志的品牌，都是具備極高可信度的，遠不是三無產品或者黑作坊可以比肩的。

[2]裴元慶：清代長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中的人物，隋唐第三猛將，力大無窮。因硬接李元霸（隋唐第一好漢）三錘，而名揚天下。

[3]HR：人力資源（Human Resources）是公司一個重要的職位。比如招聘，培訓，職員的考核，職員的薪酬，職員調動等。

[4]CEO：首席執行官（Chief Executive Officer），在一個企業中負責日常事務的最高行政官員。又稱作司政、行政總裁、總經理或最高執行長。

[5]996：即“996工作制”，是指早上9點上班、晚上9點下班，中午和傍晚休息1小時（或不到），總計工作10小時以上，并且一周工作6天的工作制度。這一制度，代表著中國互聯網企業盛行的加班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