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大第一食堂，午餐時分。

人聲喧嚷，碗碟碰撞，各色菜肴的氣味蒸騰、混雜，織成一片濃烈的生活氣息。

溫冉和李若溪端著餐盤，在人潮中艱難穿梭，尋覓著空位。

“唉，總算尋著個地兒了。”李若溪落座，擦了擦額角的汗珠，“這食堂，日日如戰(zhàn)場，就不能擴建一下？”

溫冉淺笑，沒有接話，拿起筷子，漫不經(jīng)心地撥弄著餐盤里的米粒，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溫大小姐，飯菜不合胃口？”李若溪啃著雞腿，見溫冉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樣，關(guān)切地問。

“沒……沒有。”溫冉回神，搖頭，“我只是……在琢磨選題會的事兒。”

“選題會？”李若溪咽下口中食物，“你不是已經(jīng)有想法了？還愁什么呢？”

“就是因為有想法，才愁。”溫冉輕嘆，“總覺得，還不夠完美，還缺點什么。”

“缺點啥？”李若溪追問。

“缺了點……溫度？”溫冉不太確定地說，“總覺得，我的選題，太浮于表面，沒有深入，沒有觸及到建筑和人之間的那種……關(guān)聯(lián)。”

“你呀，就是對自己要求太苛刻了。”李若溪口中塞滿了食物，口齒不清地說，“依我看，你的選題已經(jīng)很不錯了，肯定能過。”

溫冉?jīng)]有出聲，她還是覺得不滿意，還欠缺火候。

“對了，你昨天不是說，想去接觸一下那個建筑系的程亦辰嗎？怎么樣，有進展沒？”李若溪忽然轉(zhuǎn)換了話題。

溫冉的動作微微一頓，筷子停在半空。她放下筷子，輕輕搖頭，目光有些游移。

“還沒，我……還沒想好怎么跟他說。而且……”她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李若溪追問，眼中閃爍著好奇。

“而且，他看起來，……就挺不好打交道的那種。”溫冉想起程亦辰那清冷的眉眼，想起他惜字如金的回應(yīng)，想起他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疏離感，心里有些打鼓。

“哎呀，你就是顧慮太多！”李若溪用筷子點了點溫冉的餐盤，一副“過來人”的姿態(tài)。

“你可是咱們新聞系的一枝花，多少男生排著隊想跟你搭訕，你還怕他一個程亦辰？”

溫冉被這話逗笑了，但心頭的猶豫并沒有完全消散。她承認，自己對程亦辰，的確有一點……望而卻步。

“誒，話說回來，你心儀什么樣的男生？”李若溪帶著八卦的意味問道，打破了溫冉的沉思。

“啊？”溫冉一愣，沒想到李若溪會問這個問題，她有些措手不及，一時語塞。

“就是……你心儀什么樣的男生？陽光開朗的，還是成熟穩(wěn)重的？幽默風(fēng)趣的，還是才華橫溢的？”李若溪眨了眨眼睛，一副“快說給我聽聽”的表情，“說出來，我?guī)湍銋⒅\參謀，分析分析。”

溫冉垂眸，看著餐盤里被自己戳得不成樣子的米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餐盤邊沿，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我心儀……陽光一些的吧，開朗一些，幽默一些，能……能聊得來的那種，能懂我的那種，嗯，能……讓我感到輕松自在的那種。”

“嗯哼，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李若溪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像程亦辰那種冷冰冰的冰山，還是算了吧，焐不熱的。會有一種跟植物交談的錯覺，沒勁，都是自討苦吃。”

“嗯，拒人千里之外的，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溫冉附和道，語氣中略略有些落寞，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淡淡的酸楚和自嘲。她似乎在說服李若溪，又似乎在說服自己。

兩人正說著，一個修長的身影，端著餐盤，從她們身旁經(jīng)過。

是，程亦辰。

他并沒有看向溫冉和李若溪，只是目不斜視地朝前走，徑直走向遠處的空位。但是，他卻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溫冉的話，像一記悶拳，擊中了他的胸口，悶悶的，有些疼，有些……窒悶。

他原本因為偷拍溫冉照片而產(chǎn)生的那些隱秘的欣喜，瞬間消散，蕩然無存，只剩下空落落的失落，沉甸甸的沮喪，以及……無法言說的悸動。

原來，她心儀的是陽光開朗的男生。而自己，顯然不是。

他一直都明白，自己性格內(nèi)斂，沉默寡言，不茍言笑。他也清楚，這樣的性格，并不討女生喜歡。

他也曾試圖改變，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外向、更健談，更……合群，但他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真正的他，他做不到，也學(xué)不來。他偽裝出的熱情和開朗，讓他覺得別扭，疲憊，甚至……虛偽。

后來，他習(xí)慣了獨來獨往，習(xí)慣了將所有的情緒都深藏心底，習(xí)慣了用冷漠來偽裝，來保護自己，習(xí)慣了……與人群保持距離。

他以為，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自己，已經(jīng)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已經(jīng)……麻木，無所謂了。

可是，當(dāng)他聽到溫冉的話時，才發(fā)覺，原來，他還是會在意，還是會失落，還是會……心痛，還是會……自我懷疑，還是會……自慚形穢。

程亦辰端著餐盤，默默地走著，沒有回頭，也沒有看溫冉。

他覺得自己像是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的偷渡客，聽到了不該聽到的對話，窺見了不該窺見的秘密，卻又無力改變，無法辯解，只能默默承受，獨自消化。

他覺得自己和溫冉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他永遠也無法跨越，永遠無法靠近，永遠也無法……走進她的世界，觸碰她的內(nèi)心。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之前對溫冉的那些關(guān)注，那些偷拍照片的行為，是不是一種……自作多情？是不是一種……不自量力？是不是一種……可笑的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