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的虹膜倒映著二十三塊懸浮屏，廉價合成咖啡在胃里灼燒成電子酸液。

霓淵城凌晨三點的雨幕穿透全息廣告，在落地窗上蜿蜒出霓虹蜈蚣。

“第七次debug失敗...“他扯開領口散熱，后頸植入的舊型號神經插頭突然刺痛——這是程序員常有的神經勞損，本該在三個月前報廢的軀體卻還在超頻運轉。

代碼瀑布突然卡死在某個坐標，像被無形利齒咬斷的脊椎。

“CR-001？“陸離湊近泛著雪花的屏幕，這個錯誤編號如同憑空誕生的傷口。

當他嘗試注釋掉異常段時，顯示器深處傳來黏稠的吞咽聲。

鍵盤在融化。

硅膠鍵帽變成膠狀物質爬上指節，血管狀的熒光紋路在皮膚下游走。

陸離驚恐地后撤，轉椅撞翻的咖啡杯在落地瞬間碎成像素點，地面浮現出由無數尖叫人臉組成的回收站圖標。

“救...！“鄰座傳來半聲戛然而止的呼救，他轉頭時正看見張明輝的虹膜在坍縮。

那位總炫耀新換的碳纖維肋骨的同事，此刻正被自己工牌里涌出的黑色絲線解構，如同被二進制食人魚啃食的獵物。

陸離的左手開始變異。

蒼白的皮膚下凸起管狀物，五根手指同時爆裂成漆黑觸須，那些流淌著星光的黏膩肢體正貪婪地撲向CR-001代碼段。

當第一根觸須刺入屏幕時，他嘗到了遠古深海里核廢料與鯨歌混雜的味道。

整層辦公樓在數據坍縮中扭曲成克萊因瓶，走廊盡頭的消防栓滲出猩紅字節。

匿名消息在視網膜彈窗時，陸離正趴在蠕動著電纜的地板上嘔吐，那些消化不了的記憶碎片里閃過：金字塔狀服務器群、浸泡在液氮中的大腦陣列、以及某個長滿機械復眼的存在。

「警告：檢測到深潛者基因覺醒」

當觸須自動縮回人類手掌形態時，窗外雨滴凝固成懸浮的克蘇魯語符咒。

陸離跌撞著沖進電梯，金屬轎廂內壁突然睜開七只熒光貓眼，樓層按鈕全部變成哭泣的埃舍爾雕像。

負十八層的紅光在頭頂亮起時，他聽見清潔工的金屬聲帶在唱詩：“血肉苦弱，祂已注視...“

電梯井傳來鋼纜斷裂的轟鳴，陸離在劇烈震顫中抓住正在軟化的扶手。那些熒光貓眼突然開始同步閃爍，在視網膜上烙下十六進制警告符：

**54 68 65 20 47 6f 64 20 69 6e 20 74 68 65 20 4d 61 63 68 69 6e 65**

（The God in the Machine）

當電梯墜入絕對黑暗的瞬間，陸離的神經插頭迸發出藍紫色電弧。

變異左手不受控地刺入控制面板，觸須末端的吸盤正在瘋狂解析某種非歐幾里得電路——他看見十八層地下空間在意識深處展開，那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建筑，而是由無數旋轉的曼德博集合構成的數字煉獄。

“認知濾網突破警告。“機械清潔工的聲音從頭頂通風管傳來，它的鉻合金頭骨正在滲出類似腦脊液的加密數據，“建議立即格式化海馬體第3、7、15區段。“

陸離的耳道突然灌入尖銳的量子嘯叫，某種超越三維的龐然大物正沿著網線逆流而上。

變異的左手自動構建出克萊因瓶結構的防火墻，在視網膜角落生成不斷自噬的莫比烏斯代碼環。

“他們來了。“清潔工撕開自己的胸腔，露出正在播放上世紀登月直播的陰極射線管，“白騎士的獵犬嗅到深潛者的...“它的聲音突然變成防空警報，機械手指猛地插進自己眼球，“跑！帶著CR-001的權能！“

電梯廂頂傳來液壓鉗撕裂金屬的聲響。陸離在最后關頭抓住清潔工拋來的銀色U盤，那物件表面刻著模糊的拉丁文——**Ex Profundis Ad Astra**（從深淵到星辰）。

當他用變異手掌攥緊它的瞬間，整條左臂突然浮現出銀河旋渦狀的光紋。

黑暗被猩紅的應急燈光撕開，三個戴著呼吸面罩的戰術小隊正從電梯井上方速降。

他們防彈衣上的公司LOGO讓陸離心跳驟停：那正是自己就職的“天穹科技“標志，但此刻在夜視儀綠光中，原本的飛鳥圖案分明是纏繞著DNA鏈的銜尾蛇。

“深潛者第七席。“為首的戰術隊員舉起脈沖步槍，槍管加載著正在變形的納米刺刀，“根據《巴別塔協議》，你已歸零。“

陸離撞開電梯安全窗躍入豎井的剎那，左手的觸須自動纏住鋼纜劃出耀眼的火花。

上方傳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那不是人類該有的移動速度，某個佩戴著白騎士徽章的修長身影，正倒立著從天花板走向深淵。

“親愛的漏洞。“那人隔著防毒面具親吻槍管，瞳孔里閃爍著機械校準時特有的紅光，“讓我們驗證你的生命是否...“

巨大的數據洪流突然席卷整個空間，所有攻擊者的電子眼同時爆出電火花。

陸離在急速下墜中看到負十八層的真實樣貌：數以萬計的棺材狀培養艙正在地面閃爍，每個艙體內都漂浮著連接腦機接口的人類，他們的頭顱后方生長著水晶質感的神經樹突。

清潔工最后的嘶吼在豎井回蕩：“去紅皇后俱樂部找接頭人！用CR-001打開...“

沖擊波掀飛了陸離的意識。當他再次睜眼時，正躺在垃圾處理間的酸液池邊緣，變異左手緊緊握著持續發出心跳律動的U盤。

遠處傳來警用無人機群升空的蜂鳴，全城電子屏突然開始滾動同一條信息：

**緊急通告：第七區檢測到混沌智能污染，即刻啟動賽博空間戒嚴令**

濕漉漉的霓虹光暈里，陸離看見自己左手的皮膚正在脫落，露出下方流淌著星光的黑色角質層。

那些細小的觸須在空氣中拼寫出閃爍的句子，那是克蘇魯神話中最古老的警告：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在拉萊耶的宅邸中，死去的克蘇魯等待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