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的晨霧還未散盡，蘇明月就被嬰孩的啼哭驚醒。懷中的嬰孩心口鱗狀胎記泛著青光，與三年前林硯消散時逆鱗的光澤如出一轍。她伸手去夠床頭的青玉筆，卻發(fā)現(xiàn)筆桿纏上了嬰孩的胎發(fā)，怎么都扯不開。

阿滿端著藥碗撞開門：“師父！鎮(zhèn)口槐樹一夜之間全枯了！”話音未落，屋檐下的鎮(zhèn)龍釘突然齊聲嗡鳴，釘身滲出黑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蛇形圖案。

渡口方向傳來急促的銅鑼聲。蘇明月裹緊襁褓沖出去時，看見老船夫癱坐在岸邊，指著江心結(jié)結(jié)巴巴：“棺...棺材轎！”九口烏木棺材首尾相連浮在水面，每口棺蓋都刻著帶血的生辰——正是懷中嬰孩的出生時辰。

“來得倒是快。”蘇明月冷笑，指尖在嬰孩胎記上輕輕一點。青光暴漲的剎那，最近的棺材突然炸裂，腐尸手捧鎏金匣躍出水面。匣中紅綢上擺著對銀鐲，內(nèi)側(cè)刻著“長命百歲”——正是當(dāng)年林硯送她的及笄禮。

阿滿的銅錢劍剛要劈下，腐尸突然口吐人言：“明月娘子，故人托我捎句話。”那聲音沙啞破碎，卻分明是殯儀館老板的腔調(diào)，“蛟鱗為契，百日為期，若想保住這孽種......”

腐尸在青光中化為飛灰，江面卻浮起更多棺材。蘇明月解開襁褓，嬰孩心口的鱗片正在緩慢生長，邊緣已經(jīng)爬上鎖骨。青玉筆突然掙脫束縛，蘸著晨露在空中書寫：“子時三刻，還魂崖”。

二更天，亂葬崗

月光照在無名碑上，蘇明月背后的竹簍里嬰孩睡得正熟。阿滿舉著火把燒盡攔路的蛛網(wǎng)，忽然踢到個硬物——是半截嵌在土里的青銅鏡，鏡面映出的嬰孩竟是個青面獠牙的怪物。

“幻術(shù)罷了。”蘇明月咬破指尖在鏡面畫符，血跡卻詭異地流向墓碑底座。地面突然塌陷，露出底下丈許寬的地宮。九盞人皮燈籠無風(fēng)自燃，照見中央的青銅祭壇上擺著個白玉匣，匣中竟是蘇明月當(dāng)年親手給林硯縫制的荷包。

嬰孩突然放聲大哭，鱗片青光刺破黑暗。十八根纏著紅繩的桃木釘從四面八方射來，蘇明月旋身用水袖卷住。釘頭刻著的三眼蛇圖騰讓她瞳孔驟縮——這是南洋巫族最高級別的殺咒。

“蘇掌門好身手。”戲謔的男聲從梁上傳來，戴儺面的黑衣人輕飄飄落地，“不過您懷里這位，當(dāng)真要養(yǎng)虎為患？”他掀開面具，露出與林硯七分相似的面容，唯獨右眼是詭異的蛇瞳。

青玉筆自發(fā)懸空畫陣，黑衣人卻掏出個撥浪鼓搖晃。嬰孩突然止住啼哭，胎記滲出黑血。蘇明月的水袖如靈蛇出洞，纏住他手腕時摸到熟悉的脈搏頻率——竟與林硯當(dāng)年分毫不差。

“你到底是誰？！”

黑衣人低笑，突然扯開衣襟。他心口處赫然也有塊逆鱗，只是邊緣已經(jīng)發(fā)黑：“師姐，你連我都認(rèn)不得了？”這個稱呼讓蘇明月渾身劇震——二十年前暴雨夜失蹤的師弟，竟在此刻現(xiàn)身。

三更梆子響，地宮生變

九盞人皮燈籠突然爆裂，火雨中飛出無數(shù)帶翅尸蠱。阿滿的銅錢劍舞成光幕，卻擋不住蠱蟲撲向嬰孩。蘇明月割破手掌將血抹在青玉筆上，筆尖青光化作蛟影吞噬蠱群。

黑衣人趁機搶過白玉匣，掏出荷包中的半塊玉佩：“師父果然偏心，連鴛鴦佩都只給你！”他將玉佩按向祭壇凹槽，地宮突然劇烈震動。嬰孩的啼哭化為龍吟，鱗片瞬間覆蓋全身。

蘇明月終于看清祭壇全貌——這竟是放大版的墨蛟逆鱗！當(dāng)年林硯消散前在她手心寫的“小心”二字，原來指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視若親弟的師弟！

“你以為我為何能活到現(xiàn)在？”黑衣人癲狂大笑，蛇瞳滲出黑血，“當(dāng)年師父把我獻(xiàn)給蛇母時，可是用你的生辰八字做的祭品！”他撕開人皮面具，露出底下腐爛的半張臉，“好在老天開眼，讓我找到真正的蛟胎......”

嬰孩突然懸浮半空，地宮頂部裂開，露出江心漩渦。黑衣人手中的玉佩與嬰孩胎記共鳴，青光中浮現(xiàn)三百年前的畫面：蘇家先祖抱著女嬰跪在江邊，墨蛟自斷龍角為她續(xù)命——原來所謂守墓人，從來都是墨蛟選定的人柱！

破曉時分，蛟魂歸位

阿滿渾身是血地撞開暗門：“師父！《連山易》顯字了！”染血的古籍浮在半空，缺失的篇章被蘇明月的血補全。她終于看懂最后一句讖語：“鱗主歸位，因果輪回”。

黑衣人掐住嬰孩脖頸要往祭壇按，蘇明月卻搶先一步將青玉筆刺入自己心口。逆鱗破體而出的剎那，整座地宮化作青色火海。黑衣人慘叫著想逃，卻被嬰孩身上的鱗片刺穿手掌。

“阿姐...為什么...”黑衣人跪倒在地，蛇瞳逐漸恢復(fù)清明，“那年上元節(jié)...你說要給我扎兔子燈...”

蘇明月抱著渾身鱗片消退的嬰孩，將染血的鴛鴦佩放在他掌心：“師弟，該醒了。”

晨光穿透江霧時，地宮只剩焦土。阿滿在廢墟里翻出半塊玉佩，背面新刻著行小字：“師姐，對不起”。江心漂來盞并蒂河燈，這次兩簇青火緊緊依偎，再不分彼此。

蘇明月輕撫嬰孩恢復(fù)如常的胎記，遠(yuǎn)處傳來新年的第一聲爆竹。青玉筆靜靜躺在供桌上，筆桿裂紋中隱約可見游動的蛟影——這一世，她終于等到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