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挾著馬蹄聲撞在巖壁上，馮綺夢手腕間的蛇紋碎片突然發出蜂鳴聲。
她借著整理碎發的動作，將手腕藏到賀景軒肩后，用余光瞥見對岸穿著金蝶圖案衣角的人已經沒入石縫，只留下半縷鳶尾花的香氣。
“蘇姑娘說笑了。”馮綺夢把沾血的指尖在賀景軒的袖口蹭了蹭，轉身時臉上已換上恰到好處的驚詫表情，“前日鶴鳴山暴雨沖垮了官道，若不是借助蛟珠照明，怎么能趕得及給受災百姓送去藥材呢？”
蘇婉清踩著青苔從樹梢躍下，腰間的銀鈴撞碎了滿地的晨光。
她甩開纏著金絲的馬鞭，指向暗河對岸：“少拿百姓當幌子，你袖中藏著……”話剛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原來是看到賀景軒把有裂紋的玉玨塞進了馮綺夢的掌心。
“蘇女俠若是來查驗賑災物資——”賀景軒話鋒突然一轉，玄色披風忽然卷起一股勁風，把林大俠靴底的磷粉痕跡吹得七零八落，“不如先解釋一下，為什么青州特產的流螢粉會出現在三百里外的溶洞里？”
圍觀的人群中響起了竊竊私語聲，有個背著藥簍的老者突然喊道：“昨夜我采藥的時候見過這姑娘！她在上游往河里倒白礬粉！”馮綺夢聽了微微一怔，袖中的碎片突然變得滾燙——三天前她明明看見蘇婉清在知府書房里，指尖蘸著茶水寫了個“漕”字。
“比武吧。”蘇婉清突然甩出三枚金蝶鏢，釘在鐘乳石上，琉璃般的翅膀在幽藍色的蛟珠光暈中簌簌顫動，“聽聞馮姑娘曾在雁門關獨自迎戰十二名狼騎，今日我們以三招為限，輸家要答應贏家一個條件。”
馮綺夢輕輕撫摸著玉玨裂痕處的細小凸起，突然聞到賀景軒身上淡了許多的沉水香——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說明蘇婉清背后至少有三股勢力在觀望。
她彎腰拾起一塊棱角分明的鐘乳石，對著蛟珠照出七彩光斑：“不如換個玩法？”
圍觀的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噓聲，絡腮胡大漢拍著刀鞘大笑道：“江湖兒女哪有文縐縐比劃的道理！”這話引得七八個游俠跟著起哄，直到林大俠突然把長刀插進石縫，震落了滿地的磷光。
“上月我在潼關見過類似的把戲。”馮綺夢用碎石在地上畫出漕運路線，特意在青州的位置碾碎半片蛇紋，“商隊用白礬水在貨箱上畫標記，遇到雨水就會顯形，作為路引——蘇姑娘覺得這個法子比金蝶鏢怎么樣？”
蘇婉清的臉色倏地變得煞白，她當然認得那些蜿蜒如蛇的紋路。
馮綺夢趁機把碎石拋向暗河，水花濺濕了她繡著金蝶的裙裾：“第一題，請蘇姑娘解開這白礬引路的玄機。”
“這是……”蘇婉清突然握緊馬鞭，她想起父親書房暗格里那封蓋著漕運使印鑒的信箋。
馮綺夢的袖口隨著抬手的動作滑落了半寸，露出手腕上尚未消退的蛇形淤青——與密信火漆上的印記分毫不差。
賀景軒適時遞上用竹筒裝的酸梅湯，冰鎮的水珠滾過馮綺夢的手背：“白礬遇到鐵器會變紅，遇到銅器會變藍，蘇姑娘不妨查查今晨經過暗河的車轍印？”
“第二題。”馮綺夢忽然把酸梅湯潑向巖壁，紫紅色的液體順著鐘乳石滴落，竟在青苔上拼出半闕《浪淘沙》，“聽聞蘇姑娘師承瑯琊書院，可認得這用草藥汁寫的回文詩？”
蘇婉清踉蹌著后退半步，金蝶鏢的琉璃翅膀映出她眼底翻涌的驚濤。
她當然知道這是父親與漕幫傳遞消息的密語，更可怕的是那闕詩末尾的“蘇”字水印，分明是母親生前最愛的簪花小楷。
最后一塊碎石被馮綺夢捏成了粉末，林大俠突然指著逐漸消散的晨霧驚呼：“快看水紋！”只見暗河的倒影中，七枚蛇紋碎片正拼成漕運司的官船圖樣，而船頭站著一個戴著金蝶面具的人影。
“最后一題。”馮綺夢把裂開的玉玨按進青苔里，裂紋恰好補全了漕運圖的缺口，“煩請蘇姑娘解釋一下，為什么官船的龍骨要用南海鐵木？”她的指尖點在船帆的位置，那里隱約可見半枚帶有牙印的梅子核——正是三日前賀景軒親手喂她吃的那顆。
霧氣散盡的剎那，蘇婉清的馬鞭突然卷住馮綺夢的手腕。
眾人以為她要發難，卻見她扯斷銀鈴拋進暗河，咬著嘴唇低語道：“明日卯時，城南土地廟的蒲團底下……”未盡的話語被馬蹄聲踏碎，那只金蝶鏢不知何時插著一張泛黃的紙箋，正釘在寫滿《浪淘沙》的青苔上。
賀景軒俯身去拾時，發現馮綺夢袖中又多了一枚帶有“漕”字的蛇紋碎片，而林大俠靴底的磷粉不知何時變成了靛藍色。
暗河深處傳來船槳劃水的聲音，七塊蛇紋突然同時轉向東南方，那里有一盞燈籠正照亮半截繡著金蝶的袖口。
（接上文）
溶洞頂端的鐘乳石滴落一滴寒泉，正巧墜在青苔上未干的《浪淘沙》字跡間。
圍觀人群的私語聲如同暗河翻涌的水泡，在看清紙箋內容的剎那驟然炸裂。
“這......“林大俠用刀尖挑起浸濕的紙箋，半幅漕運司暗樁名單在蛟珠下泛著詭異的靛藍，“蘇姑娘當真是要助紂為虐？“他銅鈴般的眼睛掃過蘇婉清發間金蝶簪，那振翅欲飛的薄翼上分明刻著漕字暗紋。
馮綺夢腕間的蛇紋碎片突然發出嗡鳴，她借著整理鬢發的動作，將袖中那張真正的密信往賀景軒掌心塞了塞。
賀景軒會意，故意抬高聲音：“諸位請看這金蝶鏢的刻痕！“他指尖拂過琉璃翅膀，幾粒銀粉簌簌落進酸梅湯，竟在竹筒內壁映出漕運司官印。
“好個一箭雙雕！“采藥老者突然捶打藥簍，“既要滅口又要嫁禍，當真是......“話音未落，暗河深處傳來船槳拍水的悶響，七塊蛇紋碎片突然轉向東南，將眾人目光引向巖壁裂縫中半截青緞衣袖。
蘇婉清突然搶過馮綺夢的玉玨，在眾人驚呼聲中狠狠砸向巖壁。
碎玉飛濺的瞬間，她繡著金蝶的裙裾掠過賀景軒玄色披風：“明日土地廟若見半片蛇紋，我便把父親書房暗格里的東西燒成灰！“
“蘇姑娘且慢！“馮綺夢突然解下腰間香囊拋去，“這里面有你尋了三年的安神香。“她指尖輕點香囊角落的梅枝繡紋，那是蘇夫人臨終前最愛的花樣，“令堂當年贈藥之恩，綺夢永志不忘。“
溶洞突然陷入死寂，連暗河的水聲都仿佛凝滯。
蘇婉清攥著香囊的手背青筋暴起，金蝶簪突然墜地碎裂，露出內里半截泛黃紙卷——正是三年前她親手埋在母親墳前的《藥王經》殘頁。
賀景軒突然攬住馮綺夢的肩，借著替她擦拭額角水珠的動作，將唇貼近她耳畔：“東南方巖縫里藏著三雙眼睛。“他呼吸間沉水香混著酸梅清冽，惹得馮綺夢耳尖微紅，“不如給他們看場好戲？“
“林大哥可還記得潼關那場酒？“馮綺夢忽然轉身，將裂成兩半的玉玨拍在青苔地圖上，“你說若有人能用碎玉拼出完整漕運圖，便認他作義兄。“她指尖蘸著酸梅湯，在青苔畫出蜿蜒水路，碎玉竟嚴絲合縫地嵌進各個關卡。
林大俠突然仰天大笑，震得鐘乳石簌簌落灰：“好妹子！
這聲大哥可比當年雁門關的慶功酒還痛快！“他解下腰間刻著“忠義“二字的酒葫蘆拋向半空，酒液潑灑間竟在巖壁映出漕運司暗樁的分布圖。
圍觀游俠中突然有人驚呼：“這不是青州馬幫失傳的'千日醉'畫影術？“話音未落，馮綺夢已接過酒葫蘆輕抿一口，被嗆得雙頰緋紅：“大哥這酒......咳......比鶴鳴山的毒瘴還烈三分。“
賀景軒突然奪過酒葫蘆仰頭飲盡，喉結滾動時玄色衣領微敞，露出鎖骨處尚未痊愈的箭傷：“林兄這酒該配梅子解膩。“他變戲法似的摸出油紙包，拈起顆腌梅遞到馮綺夢唇邊，“三日前你說要留著慶功的。“
溶洞內響起此起彼伏的咳嗽聲，絡腮胡大漢撓著頭嘟囔：“老子是來看比武的，怎么凈瞅著酸掉牙的戲碼。“這話引得眾人哄笑，卻見蘇婉清突然拾起金蝶簪碎片，狠狠劃向自己手腕。
“且慢！“馮綺夢甩出香囊中的銀針，精準挑飛那片碎瓷，“蘇姑娘可聽過'破繭成蝶'？“她指尖拂過對方腕間舊疤，那里隱約可見蜷縮的金蝶胎記，“令堂臨終前托人帶給你的《藥王經》最后一頁，寫的是化蝶續脈之法吧？“
暗河突然卷起漩渦，七塊蛇紋碎片組成的神秘圖案在波光中扭曲變形。
賀景軒玄色披風無風自動，將馮綺夢護在身后的瞬間，東南方巖縫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三枚淬毒銀針正釘在方才映出暗樁圖的位置。
“看來有人坐不住了。“林大俠抹去刀柄上的酒液，突然將長刀擲向暗河中央。
刀身入水的剎那，靛藍色磷火沿著水紋蔓延，竟勾勒出通往土地廟的暗道圖。
馮綺夢腕間蛇紋突然發燙，她借著整理發簪的動作，將賀景軒塞給她的密信折成紙鶴。
紙鶴振翅飛向晨霧未散的洞口，尾羽拖著的金粉在巖壁上拼出“破曉“二字——這正是他們追查三年的神秘組織暗號。
“蘇姑娘可愿同行？“馮綺夢突然朝呆立的蘇婉清伸手，掌心躺著半枚刻著“藥“字的玉扣，“令尊書房暗格里除了漕運密信，還藏著能救三千流民的東西。“她指尖輕點玉扣邊緣，那里隱約可見蘇夫人最愛的蘭草紋。
溶洞頂突然墜下雨幕般的晨光，將眾人身影拉長投射在巖壁上。
馮綺夢繡著梅紋的袖口無風自動，七塊蛇紋碎片在她腳邊拼成指向東南的箭頭，而暗河倒影中，戴著金蝶面具的人影正緩緩舉起弓弩。
土地廟殘破的匾額在夜風中吱呀作響，馮綺夢指尖撫過蒲團下潮濕的密信，忽然發現那“漕“字墨跡竟會隨著月光變換深淺。
賀景軒將裂開的玉玨按在墻角裂縫，裂紋恰好與瓦當上的蛇紋組成全新圖案——那分明是傳說中前朝女帝的私印輪廓。
暗河深處傳來船槳破水的回音，七塊蛇紋碎片在馮綺夢袖中發出共鳴般的顫動。
林大俠突然指著東南方天際驚呼：“快看星象！“紫微垣旁不知何時多了顆赤色客星，正照著蛇紋拼出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