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被馬蹄踏碎成珠簾,馮綺夢勒緊韁繩望著前方峽谷。
兩側(cè)峭壁殘留著前朝開鑿棧道時的鑿痕,青苔覆蓋的凹槽里凝結(jié)著新鮮血跡——丁三昨日傳信的蠟丸里裹著的蒼耳子,此刻正在她掌心沁出涼意。
“按輿圖所示,驛站密道出口該在瀑布后。“刑部張主事話音未落,三支淬毒弩箭擦著他官帽射入身后古槐,樹皮瞬間泛起靛藍色泡沫。
賀景軒反手?jǐn)S出腰間玉玨,空中傳來骨裂聲。
蒙面人從十丈高的樹冠栽落時,眾人看清他綁腿處暗繡的九瓣蓮紋——正是三年前馮家軍覆滅時,敵將佩刀上的圖騰。
“換雁翎陣!“馮綺夢突然揚鞭卷起滿地枯葉,七面銅鏡從她袖中飛射而出。
晨光在鏡面折射出蛛網(wǎng)般的金線,將撲來的十二名殺手照得睜不開眼。
賀景軒劍鋒順著光路劃過,血珠濺在銅鏡背面,竟顯出一串加密的北境軍報。
刑部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每面銅鏡的云雷紋里都嵌著細(xì)如發(fā)絲的磁針。
當(dāng)?shù)谄邆€殺手咽喉被割開時,磁針恰好拼成青州輿圖上那個被燒毀的驛站坐標(biāo)。
“馮姑娘怎知...“張主事話音被地底傳來的轟鳴截斷。
三十步外的山壁轟然塌陷,露出藏青石砌成的暗道,潮濕的霉味里混著丁三慣用的桂花頭油香。
“因為雨燕從來不會認(rèn)錯舊巢。“馮綺夢指尖輕撫暗道壁上的抓痕,那些深淺不一的刻痕組成塞外商人常用的計數(shù)符號。
三短一長,正是丁三六年前與她約定的危機關(guān)頭暗碼。
穿過三道布滿倒刺鐵蒺藜的閘門后,賀景軒突然拽著馮綺夢撲向右側(cè)。
淬毒鐵籠擦著她發(fā)髻砸下,籠中白骨手腕上還套著褪色的紅繩——馮綺夢瞳孔驟縮,那是她及笄時送給堂兄的珊瑚珠串。
“小心頭頂!“刑部仵作突然驚呼。
二十八個銅制更漏從穹頂墜下,齒輪咬合的聲響與眾人腰間鈴鐺產(chǎn)生詭異共鳴。
馮綺夢迅速解下賀景軒劍穗的青銅鈴,將鈴舌的鋸齒卡進石壁裂縫。
刺耳的摩擦聲里,銅鏡碎片突然在她掌心發(fā)燙。
馮綺夢福至心靈地將碎片擲向東南角的承重柱,聲波共振震開暗格時,成捆的赤鐵礦運輸賬冊如雪片紛飛,每頁都蓋著當(dāng)朝宰相的私章。
當(dāng)啷!
線人丁三腳鐐落地時,馮綺夢正用銀針挑開他后頸潰爛的皮肉。
沾著腐血的銀針在賬冊封面劃過后,竟顯出她父親十六年前親筆書寫的邊防奏折——這正是當(dāng)年被指認(rèn)為通敵偽證的原件。
“他們用硇砂水改寫了字跡...“丁三咳出帶著冰碴的黑血,從潰爛的牙齦里摳出半枚虎符,“但沒算準(zhǔn)極北玄冰能凍住藥性,咳咳...河底石匣...“
賀景軒突然揮劍劈開西墻,墻內(nèi)暗流涌動的冰河里,上百個玄鐵匣隨波沉浮。
馮綺夢腕間珊瑚珠串突然斷裂,血紅的珠子滾落在最新打撈的匣蓋上,融化了表面?zhèn)窝b的青苔——露出先帝御筆親題的“馮“字徽記。
“馮家軍糧草調(diào)配實錄...“刑部侍郎顫抖著翻開鐵匣中的羊皮卷,突然跪倒在地,“這上面蓋著陛下的潛龍印!“
眾人還沉浸在震驚中時,地道突然傳來奇異的鈴響。
不同于青銅鈴的沉悶,這次是七種音階交織的詭譎韻律,像極了老學(xué)者那本《西域奇物志》里描寫的攝魂調(diào)。
馮綺夢猛地將桂花糖渣抹在銅鏡背面,鏡中倒映出的水霧里,漸漸浮現(xiàn)出半張戴著鎏金面具的臉。
(本章完)銅鏡里的鎏金面具忽然泛起漣漪,馮綺夢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冰河涌動的暗流聲中混入銀鈴震顫的尾音,老學(xué)者曾說過這是西域巫祝用來催眠駱駝的伎倆——當(dāng)?shù)谄邆€鈴鐺墜地時,人會產(chǎn)生身在沙漠的幻覺。
“馮姑娘當(dāng)心!“賀景軒的劍鋒削斷三枚飛來的銅鈴,破碎的鈴鐺卻在青磚上滾出北斗七星的形狀。
線人丁三突然劇烈抽搐,潰爛的皮膚下凸起游蛇般的青筋,竟是順著鈴音節(jié)奏在血管里竄動。
暗河翻涌的浪花拍在玄鐵匣上,馮綺夢腕間殘余的珊瑚珠突然發(fā)燙。
她借著彎腰撿珠子的動作,將銅鏡碎片悄悄抵在眉心——這是她觸發(fā)“歷史洞察之眼“的秘法。
剎那間,冰面折射的冷光在她瞳孔深處織成金線,鎏金面具下的面孔如褪色的古畫徐徐展開。
“原來是你。“馮綺夢指尖輕顫。
鏡中浮現(xiàn)的竟是三年前押送馮家軍糧草的轉(zhuǎn)運使,此人左耳垂缺失的傷痕與當(dāng)年被流箭所傷的位置分毫不差。
更令她心驚的是,金線勾勒出的命脈圖上,此人命宮正被三縷黑氣纏繞——這是每月初七必犯頭風(fēng)的征兆。
暗格頂部的石板轟然墜落,戴著鎏金面具的男人踩著青銅鈴鐺走來。
他左手握著柄鑲嵌孔雀石的彎刀,刀刃正卡在線人丁三的喉結(jié)上,刀柄九瓣蓮紋在冰河反光中妖異非常。
“馮姑娘不妨猜猜,是這些鐵匣沉得快,還是這叛徒的血流得快?“男人的聲音像砂紙磨過陶罐,刀刃輕輕劃過丁三脖頸潰爛的皮膚。
暗紅色的膿血順著刀槽滴落,竟在冰面腐蝕出縷縷青煙。
馮綺夢將賬冊往冰河方向挪了半寸,余光瞥見賀景軒的劍穗正在微微發(fā)顫。
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說明刑部的人已經(jīng)繞到暗道東側(cè)。
她故意讓虎符從指縫滑落,當(dāng)啷一聲脆響引得男人瞳孔收縮——這是當(dāng)年他護送虎符時被馬匹踢傷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
“若我交出賬冊,大人可否賜解藥?“馮綺夢翻開染血的扉頁,狀似無意地將銅鏡碎片貼在“宰相私章“的印泥處。
鎏金面具男果然下意識看向印章,這正是每月初七頭風(fēng)發(fā)作時會做的緩解動作。
冰河突然傳來詭異的嗡鳴,七只玄鐵匣同時浮出水面。
馮綺夢趁機甩出珊瑚珠,血紅的珠子精準(zhǔn)彈在男人左耳舊傷處。
趁他吃痛松手的剎那,賀景軒的劍鋒已挑飛彎刀,刑部眾人一擁而上按住掙扎的殺手。
“你怎知...“男人嘶吼著要去抓滾落的虎符,卻被馮綺夢用銀針刺入后頸。
那里有處三年前被馮家副將刺中的舊傷,正是“歷史洞察之眼“顯現(xiàn)的命門所在。
銀針沾著丁三的毒血扎進穴位,男人頓時如抽了骨頭的蛇般癱軟在地。
“三年前臘月初七,你在潼關(guān)驛站因為頭痛打翻燭臺,燒毀了半本糧草賬簿。“馮綺夢撿起沾著冰碴的賬冊,輕輕撣去虎符上的水珠,“每月初七午時三刻,是否總覺得百會穴如針扎般疼痛?“
鎏金面具應(yīng)聲碎裂,露出張爬滿紫斑的猙獰面孔。
刑部侍郎突然驚呼:“這不是去年暴斃的漕運總督嗎?“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些紫斑是西域劇毒“孔雀膽“發(fā)作的痕跡,而真正的致命傷卻是后頸那處陳年舊傷。
當(dāng)馮綺夢帶著玄鐵匣返回皇城時,朱雀大街兩側(cè)擠滿了來看女羅剎的百姓。
茶樓說書人已經(jīng)將“銅鏡照妖““冰河破案“編成唱詞,連三歲小兒都知道馮家姑娘能用珊瑚珠降服惡鬼。
“不對勁。“馮綺夢突然停在藏書閣廊柱前。
夕陽透過窗欞照在羊皮卷的潛龍印上,本該朱砂沁透的印泥里,竟夾雜著幾粒未化的金箔——而先帝批閱奏折從不用金粉。
她蘸著茶湯輕拭印章邊緣,被水暈開的“馮“字突然扭曲成奇怪的蓮花紋。
賀景軒端著藥碗進來時,正看見她將三面銅鏡擺成三角陣。
鏡中映出的蓮花紋與九瓣蓮紋重疊的瞬間,馮綺夢腕間的珊瑚珠突然迸裂,滾落的珠子在《西域奇物志》書頁上拼出半枚帶血的虎符圖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