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臍纜（2019年1月22日）**

東京地底四百米處的主排水管內，森田繭的骨髓正在分泌聚乙烯纖維。這些帶有東證股價指數紋路的白色絲線纏繞著污水里的避孕套與注射器，在湍流中編織成一具繭房。當隅田川漲潮的咸水滲入排水孔時，她新生出的機械鰓裂突然奏響昭和五十四年東京銀行新館落成典禮的號樂曲。

“歡迎來到活體金庫。“隨著黏膩的電子合成音，九條昭子的全息投影從腐爛的鮪魚腹部升騰而起。女法醫的虛影正在溶解，每個像素點都是枚微型金幣，碰撞時發出2011年福島核電站燃料棒墜地的悶響。“您的基因認證已激活平成五年凍結的'圣柜協議'...“

森田的虹膜此刻閃爍著三菱UFJ銀行的24小時匯率數據流，她扯開粘連在胸前的生化絲繭時，發光的臍帶正從肚臍里蜿蜒而出。這條泛著鉛灰色金屬光澤的臍纜末端，無數納米級的國債憑證正在自動蓋章——每個紅色印章都精準復刻著她出生證明上的產科醫師指紋。

排水管的鐵銹突然集體剝落，露出下方嵌滿胚胎超聲圖的銅質內壁。在第四次潮汐的劇烈震顫中，四千個冷藏車形狀的培養艙從淤泥里升起。

艙內漂浮的六具尸體突然睜眼，他們的視網膜是上世紀證券交易大廳的LED屏，跳動的綠色數字正將森田的基因序列翻譯成日經指數期權代碼。第五具尸體的右手突然解體，露出藏在中指骨里的微型膠片——這是1998年北海道海岸線人失蹤前，用肋骨在沙灘上刻寫的最后交易密碼。

“請繳納保證金。“尸體們齊聲呻吟，喉嚨里飛出三十年前財政部發行的國債碎屑。森田的臍纜突然釋放出十萬伏電壓，將整排培養艙串聯成巨型電路板。她撕裂的子宮內膜里，某枚刻著“森田孝之工作證“字樣的鈦合金硬幣正在溶解，析出的鉑元素在地面繪制出東京地下金庫的通風管道圖。

九條昭子的投影開始像素化崩解，每個脫落的數據塊都是張被焚毀的解剖照片。女法醫殘留的嘴唇仍在蠕動：“您體內的黃金純度已達交割標準...請前往第二臍纜節點進行熔鑄...“

森田在齊腰深的污水里跋涉，發光的臍纜在身后拖曳出DNA雙螺旋形態的水痕。當她觸碰到某根印著厚生省徽章的水泥柱時，三枚她童年失蹤的乳牙突然穿透混凝土，在空中組成等邊三角形。在牙齒的琺瑯質表面，1995年父親深夜打往瑞士的衛星電話錄音正以次聲波形式共振。

潮水突然退去，露出排水管底部密密麻麻的臍帶化石群。這些石化的生物纜線中嵌著不同年代的硬幣，最古老的元文小判金幣正與她子宮內的震顫頻率同步。森田的左側卵巢突然劇痛，墮胎時取出的胚胎正以貴金屬的形態在輸卵管中重新凝結——那個本應在平成十三年化作醫療廢棄物的生命體，此刻正發出三菱商事海外匯款單的打印聲。

“圣柜核心區驗證通過。“隨著機械女聲的宣告，排水管盡頭的閘門滲出金色羊水。森田的臍纜如饑渴的章魚觸手般插入閘門縫隙，在五千安培的電流中完成最后的基因測序。當閘門轟然洞開時，她的虹膜信息被投射到四十一米高的環形穹頂——那個由九百噸純度99.99%黃金鑄造的子宮狀空間里，歷代大藏大臣的遺體正懸浮在淋巴液般的交易數據流中。

在穹頂中央的鉑金祭壇上，森田看見了自己。那個被冷凍在1995年平安夜的她，臍帶仍未剪斷，連接著正在吞咽東京證交所屋頂銅牛的機械胎兒。冷凍艙的液晶屏顯示著實時倒計時——這具被稱作“平成圣嬰“的軀體，將在日經指數突破四萬點時作為抵押物交割給蘇黎世的地下錢莊。

“歡迎回家。“父親的聲音突然從她碎裂的智齒間滲出，那顆在十二歲被牙醫替換成信號發射器的臼齒，此刻正在顱骨內播放森田孝之的臨終影像：1995年的男人將整具冷凍胎兒塞進銀行ATM機的鈔票匣，顯示屏上的賬戶余額隨嬰兒心跳不斷跳升。

她在劇痛中分娩出三枚卵形金錠，每個金屬胚胎的瞳孔都是位失蹤疫苗受害者的醫保卡芯片。當新生兒的啼哭轉化為摩根大通的交易提示音時，環形穹頂的黃金墻壁開始播放歷史影像：

平成七年的政要們正在某間產房簽訂協議，手術臺上綁著懷孕的住友銀行計算機主機；令和元年的金融峰會現場，每位代表都攜帶著盛放冷凍胎兒的鈦合金手提箱...

森田的牙齒咬住自己新生的臍纜，在撕裂肉體的脆響中，整條臍帶噴濺出滾燙的證券交易數據。她用黃金血液在地面畫出江戶時代的米市交割圖，倒下的瞬間，整個圣柜系統突然抽搐著縮回原始細胞形態——所有現代金融史的龐然巨物，終于顯露出其丑陋的胚胎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