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刃映月

太極殿丹墀

殘月如鉤，將九重宮闕的琉璃瓦染成蒼青色。鄭思恬廣袖下的掌心沁著冷汗，鎏金護甲輕叩腰間玄鐵機括——那里藏著三日前剛淬煉出的燧發手槍。遠處傳來金柝碎裂聲，驚起棲在銅雀臺的老鴰，暗紅宮燈在穿堂風中搖晃，將馮太后鳳袍上的翟紋映成流淌的血河。

“陛下當真要賭？“她側首望向身披明光鎧的拓跋宏，年輕帝王眼中跳動著與年齡不符的幽火。男人指腹摩挲著槍身錯金銀云雷紋，青銅扳機折射出冷光：“朕信皇后的霹靂火器，更信你眼中這簇火。“他忽然貼近她耳畔，檀香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就像你教朕的齒輪咬合，朕與卿，亦是嚴絲合縫。“

鄭思恬睫毛輕顫。三個月前實驗室爆炸的灼痛猶在骨髓，而今掌心卻握著改寫歷史的兇器。她想起穿越那日太極殿藻井上盤旋的燕群，與二十一世紀車間頂棚穿梭的機械臂何其相似。此刻拓跋宏的溫度透過鎧甲傳來，竟比槍管更灼人。

馬蹄聲如驚雷碾碎夜色，嵇利齊玄甲浴血沖入宮門。他鞍前橫縛著的鄭巧敏簪環盡散，妹妹頸間纏著的竟是鄭思恬前世設計的鋼索絞盤！

“阿姊救我！“少女哭喊撕開裂帛般的寂靜。鄭思恬瞥見絞盤齒輪轉動方向，瞳孔驟縮——那是她教巧敏做的防身機關，此刻卻成了催命符。

“拓跋小兒，拿玉璽換你兩個美人！“嵇利齊彎刀抵住馮太后咽喉，刀鋒在老太后面頰割出細碎血珠。

拓跋宏忽然低笑，舉起手槍的姿勢像在執筆批閱奏章：“嵇卿可知，漢人匠師造連弩時，會在望山刻什么銘文？“扳機扣動的剎那，他誦出《考工記》的句子：“審曲面勢，以飭五材——“

燧石撞擊的火星如螢火沒入黑暗。鉛彈穿透嵇利齊左肩甲骨時，鄭思恬看清他甲胄縫隙里露出的牛皮圖紙——那是她廢棄的硝石提純方案！電光石火間，她旋身將拓跋宏推向蟠龍柱后，自己迎著飛矢扣動扳機。

“砰！“

后坐力震得她臂鈑金絲寸斷，子彈卻在半空與嵇利齊袖箭相撞，迸出藍紫色焰火。硝煙中，鄭巧敏突然反手擰動絞盤，鋼索如毒蛇纏住叛將脖頸：“阿姊，我改了齒輪比！“

嵇利齊目眥欲裂，彎刀擲向拓跋宏心口。鄭思恬飛撲而至，簪首暗藏的彈簧機關彈開利刃，發髻散落如瀑。她抵著男人心窩開第二槍時，望見甲片下隱約的青銅齒輪——這鮮卑貴族體內，竟嵌著她穿越時炸毀的時間校準儀！

“原來是你...“鉛丸穿透血肉的悶響中，她聽見精密零件碎裂的哀鳴。嵇利齊轟然倒地，胸口涌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泛著機油光澤的銀白色液體。

馮太后染血的指尖撫過槍管：“此物兇煞，當鑄九鼎鎮之。“拓跋宏卻將尚存余溫的手槍放入鄭思恬掌心，眼底映著漸亮的天光：“皇后可知，鄴城匠人正在熔鑄十二辰鐘？朕要你在每個時辰刻上機關圖譜。“

殘星隱沒時，鄭思恬摸到袖袋里半枚齒輪——那是從嵇利齊尸身上取下的。銅銹間依稀可見“2043“的劃痕，像道橫跨千年的傷口。

銅雀銜齒輪

卯時的露水凝在銅雀喙尖，鄭思恬倚著水榭闌干，掌心齒輪被朝陽鍍成琥珀色。拓跋宏的龍紋氅衣忽地籠住她肩頭，帶著太廟香灰的氣息：“皇后夜觀星象，可參透這'2043'的玄機？“

她指腹擦過銅銹下若隱若現的二進制刻痕，想起實驗室爆炸前閃爍的紅色警告。檐角鐵馬突然無風自動，奏出《廣陵散》的調子——那是她教樂坊用齒輪傳動改造的編鐘。

“陛下可聽過墨家機關城？“她將齒輪投入太液池，驚起圈圈年輪般的漣漪，“這物件比魯班木鳶更精密，卻帶著...死氣。“

馮太后的薨訊傳來時，鄭思恬正在校準渾天儀。素幡未及掛起，拓跋宏已擒住她手腕：“母后心口插著淬毒的鋼矢，形制與你改良的弩機相同。“

地磚縫隙滲著暗紅，她瞥見尸身指甲縫里的青銅碎屑——正是時間校準儀的材質。當禁軍劍指鳳儀殿時，鄭巧敏突然捧著《天工開物》殘卷闖入：“阿姊你看！這頁被血浸透的圖紙...“

泛黃宣紙上，赫然繪著雙螺旋結構的青銅司南，標注卻是鮮卑文字：“天命元年，熒惑守心。“

盜汗浸透中衣，鄭思恬舉著火折子深入太廟地宮。拓跋宏的佩劍挑開蛛網，劍光照見壁上《黃帝戰蚩尤》的壁畫——那指南車上竟刻著集成電路圖！

“陛下相信輪回嗎？“她觸摸壁畫上噴薄的機械應龍，“或許千年前真有神匠，造得出跨世代的殺器。“

暗門轟然開啟時，數百具青銅人偶驀地睜眼，胸腔內齒輪咬合聲如蝗群過境。拓跋宏將她護在身后開槍，鉛彈擊碎人偶頭顱，迸出的卻不是機關，而是蠕動的銀白色液態金屬！

“這是...納米機器人？“鄭思恬的鎏金護甲被腐蝕得嘶嘶作響。液態金屬聚成嵇利齊的面孔，發出合成機械音：“師姐，2043年的時間海嘯要吞沒整個文明線了！“

地宮穹頂突然投影出末日景象：洛陽城在量子風暴中坍縮，拓跋宏的冠冕化作數據流。鄭思恬瘋狂翻找《天工開物》，在末頁發現自己的親筆批注——那是她穿越前夜寫的：“若見青銅司南逆旋，即刻銷毀時間錨點！“

拓跋宏的槍口緩緩抬起，卻不是對著金屬怪物：“思恬，你袖中藏著的青銅司南，為何與壁畫上的一模一樣？“

她踉蹌后退，背脊抵住冰冷的渾天儀。懷中的司南突然逆旋，地宮開始時空扭曲。在意識消散前，她看見年輕帝王眼中映出兩個自己：一個綰著北魏高髻，一個穿著沾滿機油的工裝服。

“陛下，若我要毀掉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發明...“她將槍口對準自己太陽穴，“您可愿賭上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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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裂帛

地宮·子時

火折子的殘光在青銅壁上跳成鬼魅，拓跋宏的劍尖凝著一滴將墜未墜的銀液。鄭思恬的槍管抵著太陽穴，能聽見燧發機括里彈簧的哀鳴——那是她仿照柯爾特左輪重制的保險栓，此刻卻像勒緊脖頸的絞索。

“朕的江山，從不是靠器物堆砌。“拓跋宏忽然收劍入鞘，玄色龍紋袖擺掃過她顫抖的腕骨，“當年遷都洛陽，鮮卑八姓歃血為誓。他們說漢人的城郭太精巧，會蝕了草原的魂魄。“

他指尖劃過渾天儀上二十八宿的刻度，紫微垣處赫然鑲著半枚齒輪：“可朕看見鄴城水碓磨坊的連機碓，看見你改良的曲轅犁——精巧何錯之有？錯的是把機心藏在血肉里的魍魎。“

璇璣現世

地宮東南角突然傳來編磬清音，鄭巧敏提著襦裙奔來，懷中銅匣滴著朱砂：“阿姊！太史令占出熒惑入輿鬼的星象，在觀星臺暗格里找到這個！“

鄭思恬掀開銅匣的剎那，《天工開物》殘頁無風自燃。灰燼中升起巴掌大的青銅儀，九層同心環上鐫刻著甲骨文與二進制代碼。當最內層的玉衡星對準紫微垣時，穹頂星圖突然倒轉，銀河化作傾瀉的流沙。

“璇璣玉衡，以齊七政...“拓跋宏誦著《尚書》的句子，瞳孔映出機械運轉的虛影，“原來所謂的窺天神器，竟是時空之輪。“

血祭

液態金屬發出尖嘯，聚成嵇利齊的面孔撲向璇璣儀。鄭思恬的鎏金護甲突然收緊，在腕間割出血線——那血珠竟懸空凝成弦月狀，與璇璣儀的玉衡星完美契合。

“原來你才是真正的錨點！“金屬面孔扭曲著發出2043年的電子音，“師姐，你還沒發現嗎？這場爆炸不是意外，是導師選的祭品！“

拓跋宏突然揮劍斬斷銀流，北魏制式的環首刀劈開量子投影。鄭思恬在紛飛的金屬殘片中看見驚悚畫面：實驗室爆炸瞬間，導師將青銅司南塞入她懷中，白發間閃過馮太后鳳釵的珠光。

裂帛

地宮開始坍縮，拓跋宏拽著鄭思恬躍入突然出現的青銅門。狂風撕扯著翟衣的十二章紋，她在失重中看見匪夷所思的景象：洛陽城在齒輪上旋轉，邙山化作集成電路板，黃河水倒灌進滴漏的銅壺。

“抓緊！“拓跋宏的鎧甲被時空亂流剝落，露出心口猙獰的傷疤——那形狀竟與青銅司南的樞軸完全一致。鄭思恬突然明悟，顫抖著將璇璣儀按在他傷痕上。

九重環開始瘋轉，玉衡星迸發強光。在意識消散前，她聽見兩個時空的回聲：

公元2043年的實驗室警報：“時間錨點已激活！“

北魏太和十七年的晨鐘：“陛下早朝——“

殘章

鄭思恬在椒房殿醒來時，枕邊放著拓跋宏的佩劍。劍柄纏著染血的素帛，上書漢隸與鮮卑文并行的詔令：

“即日起，罷少府監，設天工閣。皇后鄭氏掌璇璣玉衡，察七政，齊八風——“

窗外飄來燒焦的齒輪味，她推開雕花槅扇，看見太液池畔矗立著三十丈高的青銅渾象。十二辰獸口中銜著槍管，子鼠眼眶里嵌的正是嵇利齊的納米殘骸。

“娘娘，這是陛下按您夢中囈語造的'神機砲'。“宮女捧來鎏金錯銀的彈匣，“昨夜有流星墜平城，欽天監說…說星骸里裹著寫鮮卑文的鐵鳥。“

鄭思恬摩挲著彈殼上的云雷紋，忽然在底火處摸到凹凸的刻痕。對著日光細看，赫然是極小的英文：

“To Dr. Zheng， from 2043.“

銅鳥銜星

椒房殿·辰時

鄭思恬將彈殼浸入晨露，銅銹在瓷盞中暈開血絲般的紋路。當“2043“的刻痕觸及水面時，鎏金鏡突然映出實驗室場景：導師的白大褂下擺沾著銀白液體，正將青銅司南塞進量子對撞機的燃料艙。

“原來你才是錨點的鑄造者...“她蘸著露水在案上畫函數圖，墨跡卻凝成北魏疆域圖。拓跋宏的腳步聲混著金玉鳴響，他今日未著鎧甲，心口處懸著璇璣儀的玉衡星。

“皇后昨夜觀星，可參透鐵鳥讖言？“他指尖拂過她頸后碎發，溫度比燧發槍的銅管更灼人。鄭思恬忽然嗅到熟悉的機油味——來自他腰間新佩的錯金螭龍帶鉤。

平城廢墟

十二匹銅馬牽引的指南車碾過焦土，鄭思恬望著車窗外倒懸的日輪。三日前墜落的鐵鳥殘骸被鮮卑人稱作“天狼“，她卻在螺旋槳葉片上摸到波音公司的標志。

“娘娘當心！“隨行的鄭巧敏突然撲來，袖中鋼弩射穿撲來的金屬蝙蝠。那蝙蝠腹腔里掉出的不是臟器，而是纏著絕緣膠帶的真空管——分明是二十世紀的老式無線電元件！